如刀似刃的弓弦左右分流注入弓背两端,继而沿着弓背逆流往上,于顶端中心部位的矢口处汇聚成一枚血光湛湛的箭头。
以精血为矢,以元气为羽,这是天行箭威力至为强大的终极奥义,也是对使用者反噬最为强烈的法门。
徐昭然以濒临衰竭之势,悍然决绝祭出此等法门,明显意图誓与南门宴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南门宴初入道门,纵使博览群书,也依然看不透天行箭中暗藏的玄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敏锐至极的五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准确判断,徐昭然手中的长弓虽然颤颤巍巍地尚未拉开三分之一,但是血矢气芒几近贯通成箭,整个天地都仿佛正往长弓血箭上汇聚凝缩似的,透发着一股浓郁催人胆魂的强大威压。
阴山涧下,寒风激荡,纷乱如狂。南门宴缓缓停下了前行的脚步,看着徐昭然在气羽血芒掩映下的双眸中一片漠然孤傲、冷厉决绝,眉峰轻蹙,愕然回头看向犹自傲然伫立在十数丈开外的火焰灵狐,想从它那里得到些许“狐妖”蓦然反常的解释。
在南门宴眼中,昨日夜里随着火焰灵狐一起出现为他解围的徐昭然就是昔日只闻其声未见其容的“狐妖”。所以,他看不懂徐昭然为什么突然摆出一副拼死一决的姿态,于是自然而然地想要从与“狐妖”素来亲近的火焰灵狐那里寻找端倪。
只不过人与畜生,或者说南门宴与火焰灵狐,到底是异类,心意难同。火焰灵狐看到南门宴愕然回头相望的眼神,自有另一番理解,只当他是自知不敌而辗转求助于它,如血闪亮的狐眸深处,掠过一抹轻蔑鄙夷之色,随即奋起四蹄,迎风疾奔而出,眨眼间扑到徐昭然身前,昂首仰天,狂声疾啸。
火焰灵狐的啸声尖细绵长,宛若婴哭孩啼,高亢刺耳,催人心魂。
功行未满的徐昭然心神受此啸声激荡,尚未成形的天行箭,于急剧颤抖中倔强地伸展,然而坚持不过片刻,终究还是不甘而又莫可奈何地轰然崩散。强大如山的力量反噬,致使她身颤如筛,容色扭曲,秀口微张之间,满腔精血如泉喷涌。
漫天血雾迷蒙中,徐昭然怀着无比浓烈的怨恨,冷冷盯了南门宴一眼,似乎想要将他那稚嫩冷漠的容颜深深刻进脑海,以待来世报仇雪恨。然而这一眼刹那太短,她尚未看清南门宴两颊上新生的几粒浅浅的雀斑便已颓然匍匐倒地,再无动静。
火焰灵狐一声厉啸便即制服了祭出声势动天的天行箭的徐昭然,昂然踌躇,长尾卷扬,自有一番傲意。
南门宴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记其镇敌之功,反倒只当它此举意在解救徐昭然,虽然他看不透天行箭的玄机,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任凭徐昭然这一箭成行,或许能够带走他的生命不假,她自己的性命也必然随之彻底终结。至于此番因功行中断而遭受反噬,纵使伤得极重,或许也还有救。
大步从火焰灵狐身旁越过,南门宴稳稳立于徐昭然身前,俯首探眼下望,只见她肩背之上衣衫褴褛,伤口纵横,有的血肉模糊,有的深可见骨,还有的皮肉翻卷翕张如同呼吸中的口鼻,见之令人生疼。
南门宴静静地看着徐昭然肩背之上触目惊心的创伤,知道其间多为嗜血蝙蝠的利爪和翅钩所伤,心中不觉涌起一阵沉重而酸涩的感觉。打从三年前醒来失去记忆后,除却南牧雪,还从未有人像眼前僵卧不知死活的徐昭然一样对他好过。
想到倘若昨天夜里不是徐昭然及时赶到,替自己身入漫天蝠海,只怕此刻自己早已尸骨无存,南门宴心生感念,短暂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心头的种种情绪压下,转首环顾了一圈,发现徐昭然昨夜乘骑而来的大马早已死无全尸,而老人送他过河的竹筏却还搁浅在浅浅的河滩之上,稍稍沉吟便即有了计较。
回身搂住火焰灵狐的脖颈,将其生拖死拽到徐昭然身前,南门宴抬手轻轻拍了拍火焰灵狐昂然写满不愿的头颅,随即蹲身展臂,托住徐昭然略为沉重的肩头,缓缓将她上半身扶立起来,然后一点点往壮硕修长的狐背上推去。
南门宴的动作很轻、很慢,一则是他心存顾忌,不想再伤到徐昭然的伤口;二则是他实在年幼,又兼伤势未愈,已然十六岁身形长成的徐昭然对于他而言,还是太过沉重了些。好在火狐纵使十分不满,却也还算配合,如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将沉迷中的徐昭然妥善安置到了狐背之上。
安置好徐昭然后,南门宴微微喘了口气,俯首之间看到横躺在积雪之中的血污长弓,不由想到前后两次看到过的如虹箭芒,想到徐昭然适才祭行有半的血矢气羽,暗忖此物不凡,或许于徐昭然有着莫可言表的重要意义,自然俯身下腰,探手往弓背上抓去。
南门宴指触长弓,便觉一股温润的气息萦绕指端,颇为舒坦,不禁恍然轻赞了一声。弹腕发力,长弓抬起三分忽又急坠落地,竟是弓沉如石,一臂之力尚还不够。
南门宴不防有此,手指在弓背的铭文之上刮得生疼,碗口也有些酥麻乏力,眉尖轻轻蹙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长弓,撑膝弹腰,骤然发力,一把将长弓举了起来,随即憋红着脸急急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