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俗事尽化空，不染衣带半分尘。
夜施语回身看了眼矗立在山顶的庙宇，虽已远离，但庙宇门前所题二字却醒目依旧——罪业。
人之一生，所背负的，无非是此二字，欠下的终要偿还……
庙宇内，闲适谦盯着夜施语离开的方向，站了许久，直到了空方丈在他身后重重咳嗽了几声，这才回过神来，“师父。”
“怎么，方见两面便舍不得了？”了空方丈上前几步，立在门前，看向远处群山，“适谦，不是师父不忙这个忙……”
“我知道。”话未竟，便被闲适谦打断，“方才夜施语已同我说了，也说师傅应不会应允帮她。”
了空方丈捋了捋胡子，看向眼前徒儿，心想这夜施语也不知同他说了多少，虽然与这姑娘没什么交情，但她同她那师父决计不是等闲之人，他这小庙平日里人虽不多，倒也安稳，若是沾染上此事，恐怕再无宁日。
“适谦，去做早课吧，此事莫要再想。”了空方丈开口道，“冥冥中自有定数，我等不过是凡人，只有微薄之力，只能救平常之人。况且……”眉头一皱，他突然想起了一事，陡生疑惑。
“怎么了师父？”见他神情，便知这老头定是发现了什么，忙追问着。
“我只觉奇怪。”了空方丈满是疑惑，“今日这姑娘找上我，无非是希望能够助他师父渡劫，可这渡劫之法并非只有一种，她为何偏偏要选择最为残忍的？”
“最残忍的？”闲适谦反问道，“若是渡劫，还有何种法子？”
“虽然花费时间，却也是最温和与稳妥的。”了空方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姑娘是如何想的，怪异，当真是怪异。”
夜施语一路下了山，往西而行，来到距闵庄最近的镇子洛祥镇。
半月前，她随商篱雁搬居此地，这已经是今年内他们换的第五处居所了。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他二人从未停止过漂泊。
站在院门前，她有些焦躁，随着渡劫之期临近，她越发急躁，可那个人却似乎过于平静，仿佛此事同自己无关。
推了推屋门，没有上锁，想来是在屋中了。
这是一座简单的四合院，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商篱雁住正房，自己住在西厢。此时正房屋门紧闭，听不出里面人是醒是睡。
夜施语走上前，站在屋门外，抬起手才要敲门，却猛然停了下来，心中想着，若是这门开了，又要说些什么，渡劫之事他不愿再说，其他的繁琐小事又不愿多言，想来想去，竟似乎只剩下相对无语的尴尬。
相伴多年，没想到他二人之间，竟会比陌生人还要生疏，而这一切都是从何时开始的？夜施语低着头，她记得，一直都记得，是三年前，一夕之间陡然转变的商篱雁，让她不敢再直呼姓名，只能称为……师父。
三年时间，什么都变了，无论是自己还是他。
如此想着，没注意到屋中声响。屋门嘎吱一声打开，商篱雁就站在门前，静默的看着她。
夜施语有些愣住，反应过来时忍不住退后几步，低声道，“师父。”
看着她的退避与生分，商篱雁应了一声，“见有人影一直在门前，想来是你，只是为何不进来说话？”
夜施语抬头看了他一言，遂又低下头去，看起来欲言又止，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说着，便要离开。
“施语。”商篱雁唤住了她，敛眉道，“你可是又寻了什么人？”
夜施语身形一怔，双手攥紧，陡然转身，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重重磕了一记响头，“师父，还请听我一言。”
商篱雁没有伸手扶她，只是看着，开口道，“半年前，我便说过，此事从今往后无需你管，为何不听为师所言。”
“可是……渡劫期渐近，师父您……”
“我自有分寸，不牢忧心！”商篱雁衣袖一挥，不愿她再多说一言，“今日且罢，若是再被我发现，你便自行离开吧。”
“师父！”夜施语心中一颤，看他进了屋，忙起身追上前，跪在堂内，“师父，施语同你相伴多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
商篱雁背对她而立，冷然道，“出去。”
“师父！”夜施语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背影，“夜施语斗胆恳请师父……闭关……”言罢，遂又重磕在地。
此话一出，商篱雁猛然转身，看着地上女子，狠戾说道，“别让我再说一遍，出去！”
“师父，如今只有此法能够救您。”夜施语直面他，说道，“对您来说，三十年不过指尖一点，还请师父闭关。”说着，头颅又磕在地上。
“出去！”商篱雁的声音依旧的冷漠的。
“师父……”夜施语还想说什么，却见眼前人拿起桌上的茶杯，砸在她面前，“出去，你难道听不懂吗？”
碎裂的瓷片弹起，划破她的脸颊，微微的疼痛，让她攥紧手心，低头道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