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仍在沉睡,只是此时已经换了个姿势。他四脚朝天仰面躺在床上,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伴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
江晓看得心里一片柔软,忍不住拿手轻抚他的肚皮,想要给他顺毛。
小七反倒睡不安稳了。他很快被惊醒,翻了个身,瞬间站了起来,生气地盯着江晓。
江晓十分尴尬,他自个儿昨晚还死皮赖脸硬要在她床上睡,这会儿就这么讲究了?更诡异的是,她居然被他看得莫名的有一股罪恶感,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僵持了好一会儿,江晓只得干巴巴地先开口:“小七,该起床了。我都吃过早饭了。”
小七是只有起床气的小狐狸。半梦半醒之间被弄醒,让他十分不爽,不过他隐约记得昨夜是与小桃花同眠,所以本能地克制自己的怒气。听到江晓的声音时,他已有几分清醒了。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哦。吃了什么?有没有给我留啊?”
“白粥。你要是想喝,我去给盛?”大不了就说她没吃饱。
小七一脸的嫌弃:“谁稀罕!走,爷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爷”?好吧,江晓挑了挑眉,又摸了摸鼻子,然后点了点头。她从衣箱翻出了顶帷帽戴上,跟着小七出了门。
宁家建在村边,独门小院,人烟稀少,倒也方便了他们行事。
江晓远远便嗅到了荷叶的清香与荷花的芬芳。果不其然,走过窄窄仄仄参差不齐长短不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小道之后再右拐,视野便开阔了。
江晓掀起帷帽上皂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河面很宽,挨挨挤挤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布满了或大或小的荷花荷叶。此时正是荷花开得正好的时候。颜色以粉红粉白居多,散落在茂密的荷叶间。有的还是花骨朵,只有拳头大小;有的已是含苞待放,将开未开;更多的是已经绽放到极致的,映着碧绿的荷叶,绚丽多姿,风光旖旎。更有那碗口大小的莲蓬,隐在荷花莲叶间,煞是可爱。
看着眼前的美景,江晓心中郁气顿消。想到莲子的清甜,她不禁口舌生津,可怜巴巴地看着小七——以她目前的装扮和身份,是不可能亲自下水去采莲子的。
“小七,我想吃莲子。”
小七也不答话。只见得他念了道诀,便有莲蓬朝着江晓嗖嗖地飞去,落在她脚边。幸好这会儿没人,不然看到这个场景准吓尿了。
“够了够了。”江晓喜滋滋地捡起莲蓬,已有十来个了。
小七点点头,道:“这会儿太阳有点猛,你到树荫底下吃吧。”
江晓答应一声,抱着莲蓬开心地走到不远处的大树下。
莲子入口清脆甘甜,唇齿留香,果然是记忆中的味道!
江晓从小学到高一前的暑假,大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那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村前有条大河,河里同样中满了荷花。七八月份正是荷花盛放、莲子成熟的季节。每每这时,江晓总会和小伙伴们借了住在外婆家屋后的杜爷爷用来打渔的小竹排,穿梭在荷花莲叶间,摘莲花、采莲蓬、割荷叶。水乡的荷叶是远近闻名,附近的中药店常来收购荷叶——这也是小伙伴们零花钱的来源之一。还有一样极为出名的就是杜爷爷酿的捻子酒。捻子的来源则是后山。七月半节前后就是捻子成熟的季节。每年上山找捻子,下河采莲蓬捉鱼虾,摸螺蛳,总让江晓觉得其乐无穷、乐不思蜀。
严格来说,拿杜爷爷的竹排不算借,因为领头就是杜爷爷的孙子杜子腾。这个杜子腾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让许多家长交口称赞、让许多小朋友羡慕嫉妒恨的“别人家的孩子”。他长得挺俊的,功课极好,人也机灵懂事,做事又有分寸,家里样样活计都能搭把手,还跟着杜爷爷酿得一手好酒。江妈妈每每提起他时,欣赏之情赞美之意溢于言表,难掩羡慕之色,让江晓十分气闷。
若干年后,江晓总算尝到了扬眉吐气的滋味——一想到他的名字,她就乐不可支。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让全国人民挂在嘴边吐槽?
回忆太美,不忍直视,尤其是在异乡。想到了外婆,江晓眼角就湿润了。在这个诡异的聊斋世界,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有什么办法,有些事情如果她不去做,按小七所说的,她连30岁都活不到。按照她之前的人生规划,先考研。等研究生念完了,再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交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没啥不良嗜好的男友,于一个不冷不热的天气里办一个简简单单的婚礼。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做,还有那么多的乐趣没来得及享受,甚至,还有那么多的遗憾没有来得及感叹,怎能轻言死亡,坐以待毙?倘若老天注定要对她不公,那她就偏要逆天而行,且看老天敢奈她如何?
人是个矛盾的动物,比如此刻的江晓。内心的风狂雨骤化作脸上的眼泪婆娑。她的理智提醒她该控制情绪了,可是感情偏偏逆向而行——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江晓手忙脚乱赶紧擦干眼泪。此时却闻到了一股异香。抬头看去,她以为自己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