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
李彦则半蹲在旁边,将老人的左手平摆在膝盖上,三指按住寸关尺,调整呼吸,默默地诊着脉。
“老人家最近吃什么食物?喝了什么?几时发的热?用过什么药?晚上睡眠如何?——”李彦平心静气地问着。
老人机械地回答着,当真不敢半点隐瞒。李彦微笑地点头听着,有不详细的地方,又引导着反问。说完,又看了看老人的舌苔,这才走到原本郎中所坐的桌椅旁边,笔蘸浓墨,刷刷地写了一个方子。
“余大人,烦劳派人将这些药抓齐,将三碗水煎成一碗,然后交由老人服下。”李彦道。
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知这刚来的宰相唱得是哪一出。就连从并州更随过来的侍卫,也是茫然,他们虽然与李彦相熟,却并不了解,更不知道李彦还会医术。
县尉再也忍耐不住,喝道:“宰相大人,这药方真的管用吗?医药不是儿戏,乃人命关天。”
李彦并不恼怒,反笑道:“家父本是翰林御医,小子三岁便随父亲学医,自入关州,又得张神医青眼相加,亲传医术。不过自任宰相,公务繁忙,倒是少给人看病。今得张县尉提醒,感激不尽。医者父母之心,还往各位不嫌本官唐突,不如请一位各位信得过的郎中看看本官的方子如何?”
县尉一怔,没想到开口便叫出自己的名字,可见李彦之心细,绝不是如他自己说言的那么鲁莽。不过人命关天,张县尉为求谨慎,还是道:“属下正有此意。”
于是接过李彦手中的药方,叫了那刚刚坐诊的郎中过来看了。
“都只是一些平常的药材——”郎中一面看,一面喃喃道,又捻着胡须细细思索,又走到老人身边细细检查,又翻看旁边的医书,又坐到门槛上,一遍遍地看着药方,良久不语。
“陈老,有话但说无妨!”县尉见此,眉头紧蹙,催促道。
那郎中慨然长叹,道:“活到老学到老,此药方返璞归真,小老儿不及大人万分之一也。”
张县尉驱盗擒凶,也受过不少伤,正所谓久病成医,是以也有所认识,接过李彦写的药方,不过几种平常的药材罢了。然而细细品味,确实有些韵味。
“真有这么好?”县尉犹自不敢相信。
“小老儿愚见,此药方堪比药王孙思邈。”那郎中听了县尉的话,忍不住大声道。做为医者,最容忍不了的,便是被人怀疑,是以郎中听了县尉的话,隐隐有些不快。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然而对于安庆县的百姓来说,更多的还是兴奋与希望。
余晖照忙让人就地取药,现场煎了,即刻端到老头面前。
老人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不过见李彦站在一旁,脸上一直微笑恭敬,又是感动。自己不过是个无名的百姓,在儿女的眼中也不过是个累赘的存在,在那些官员眼里更是如尘土一般。没想到李彦身为宰相,竟能如此对己如此看重。
老人没有接药,而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在李彦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道:“大人厚爱如此,草民三生之幸。”又转头对身边的子女道,“家中人都听着,此次试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准有半点怨恨大人,此乃天命所归,并不是大人的错。”
“是!”子女们虽然不情愿,但即便老人不说,他们也不敢向李彦发难。
李彦笑道:“老者不必忧心,尽管服药就是,本官就是不顾及自己,难道会败坏张神医之名?”
老人呵呵一笑,端起碗一饮而尽。李彦忙将老人扶上椅子,又是揉背又是抚肚,良久才止。郎中也在一旁帮忙,又过了一个时辰,老人的脸色渐渐红润,看在众人眼里,都忍不住惊呼。
郎中再次检查了老人的身体,更是惊叹,大笑道:“好了,好了,不仅如此,身体反倒比以前健壮多了,再活个十来年都不成问题——”
听着郎中的喋喋不休,没有人感觉腻味,反倒想让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鼓掌的鼓掌,欢呼的欢呼,更有人找来鞭炮,噼噼啪啪地放起来,整个县城如同过节一般,生气勃勃。
县尉见此,也是愧然心悦诚服,走到李彦面前,拱手下去,道:“恕罪!”
李彦笑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张县尉刚刚是忠于安庆百姓,本官岂有不恕之理?”
一句话说得众人哄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