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
又寒暄了片刻,人终于到齐,贺栖城轻咳一声,示意开始。自有仆人拿起账册,从去年的总账开始读起,又有每月以及各地的分账,最后又读了各家分得的红利,出示了各家去年底签字画押的单据,堪堪读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念完。
贺栖城站起身,朗声道:“去年的账目便是如此了,每一个条目明细在箱中都有记录,谁要是有异议,不妨亲自验看。论红利分成,去年较之前年还略多了一些。诸位若是觉得我这个总掌柜当得不好,大可以提出更加合适的人选,我退位让贤就是了。”
其实自贺老爷去世后,贺家对各地的产业疏于打理,又有常家偷偷在账目上做手脚亏空挪用,以至于每年红利一落千丈,族中众人都心有不平。贺栖城继任总掌柜之后,大力整顿了各地产业,又重新梳理了一遍账目,虽然之前损失的拿不回来,红利却是一年高过一年。所以在座大多数人听他这般说,都担心换一个总掌柜红利再度减少,不由七嘴八舌开口挽留。
常玉见状暗自冷笑,等众人把贺栖城奉承了好几遍,话音渐小,才站起身跨前一步道:“其实栖城表弟的账目我也看过,表面上看条条清楚明晰毫无错漏。不过要我说,这账却还是有问题,而且还是个极大的问题!”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面露惊诧,唯有事先和常玉通过消息的几个不住点头,一个接一个地出声询问。
常玉一抬手压下众人言语,微笑道:“诸位都是久在商场上打滚的老人,自然知道如贺家这样的巨商大贾,账册都分月账、地账两种。一个用来记录当月的收支,一个用来记录一地的收支,末了两账一对,便知道账目上有没有问题。但是此等算法,却还是有所欠缺。只因贺家在各地的产业繁复,各行各业都有经营,一本月账或是地账,下面的条目往往过千,根本看不出哪些行当今年盈利多些,哪些行当今年盈利少些。所以在下不才,特别又将去年的账册全都调出来,算了一本新账,把各行各业分别立账,叫做行账。”
众人听他说得新鲜,似乎极有道理,一个个顿时沉吟思索起来,与常玉关系较近的几个则马上接口问行账到底有何好处。
常玉一挥手,自有一个仆人端着一个朱漆托盘走到他面前。他自盘中拿起一本账册,打开道:“这一本便是在下算的行账之一。里面记录了贺家在各地绸缎庄的生意,去年一年总共盈利八万三千五百二十一两五钱三分。像是这样的账册我总共算了三百六十本,合称三百六十行行账。账册有厚有薄,加在一起,和月账、地账上的数字分毫不差。诸位不要看这行账数目众多,却能帮我们看出哪一个行当亏空,哪一个行当盈利,对今后的经营大有好处。而且,到一年结算时,三账相合,更加不容易出错。所以依在下的浅见,如此做虽然要多花人力算账,却有极大的好处,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众人细细一想,发现此法大有可行,不由颔首。有几个原先不待见常玉的,也登时对他大有改观,觉得这人虽然喜好钻营,在经商上倒也是一把好手,竟能想出这样前所未有的法子。
常玉见火候差不多了,偷偷打量一眼贺栖城脸上的表情,发觉他正双目含笑同他那个义兄小声说话,倒好似对行账漠不关心一般,心中冷笑一声,又道:“只是这样一来,却被在下发现了一个问题。”
当下人群中立即有人急急问道:“常管事发现了甚么问题?”
常玉微笑道:“诸位都知道,贺家是靠子母钱发家的,所以子母钱一项向来是贺家盈利中的大头。小到平民百姓,大到朝廷命官,便是同行之间的巨额借贷,贺家没有一个是不做的。因此我算行账时,便将子母钱定为第一行。哪知账目算出来却吓了我一跳。”
人群中立即有人接口道:“常管事为何会吓一跳?到底出了何事?”
常玉叹一口气,自托盘上又拿起一本账册,打开念道:“贺家去年在子母钱一项上的盈利是九万七千二百四十四两。乍一看倒是不少,但是诸位可知道五年前贺家在子母钱上的盈利是多少?”
顿时有一人高声道:“多少?”
常玉摇头道:“五年前,老爷还在世时,这个数字原是两百二十七万两千九百八十两。”
一听子母钱的盈利竟然缩水了二十倍不止,人群中登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一多半人都向贺栖城望去,更有几个破口大骂起来。
常玉又道:“诸位静一静,请听在下把话说完。其实这件事追其原因,却是因为栖城表弟有一颗仁德之心。诸位都知道,贺家放钱向来是九出十三归,实际的利息是四十四分四。但是自从栖城表弟出任总掌柜以来,定下了子母钱只取利三分、无论借期长短利息都不得过本金一半的规矩。如此以来差距何止十倍,往年能利滚利利翻利的油水行当一下子就成了一项可做可不做的鸡肋。不过要我说,虽然大家的红利为此少了许多,但是大少爷此举无异于在行善积德,想来就算老爷泉下有知,也是欢喜的。便是诸位身上,也多了不少功德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要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