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曦回眸,原本刀刻斧斫的面容似乎瞬间变得柔和而温顺:“你宣我,我造,我也宣你。”
花梓扶着树干,差点儿就吐了。
他却依然没有罢休,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我做你呼君,你做我的妻,咱们早该成亲了。”
成亲这事儿有阴影,再加上他这变脸神功,花梓不由摆摆手:“不敢,不敢,小女子不敢高攀。”
“梓儿,你还恨我,我知道。”他垂头丧气,看着还真是怪可怜的。
鬼老太恰好经过,听到他那一声“梓儿”,唤得柔情万种,不由从头到脚寒气四起,一路鸡皮疙瘩掉一地。
竹翁弯腰捡起两个鸡皮疙瘩,轻唤:“鬼鬼,你的鸡皮疙瘩。”鬼老太回眸,含羞带怯:“不,是你的鸡皮疙瘩。”——这一场景是花梓幻想出来的,也难怪有点儿恶心。
花梓接过他怀里的孩子,笑道:“是该你恨我才是,你若不恨我,我便谢天谢地了。”
她已学会给自己留后路了,懂得在他没变脸前对他和颜悦色以示友好,而不是冲上去不死不休揪脸皮了。
吃一堑长一智不无道理。
花梓吃这么多堑,多少也该长点儿智了。
“你明白就好!”白玉曦果然变脸比变天快多了。方才还明若春光呢,这会儿又冷若冰川了。
花梓点头哈腰:“是,是,大王说的是。”她笃信,上辈子白玉曦是条龙,虽然她唤他一声龙王,他不敢答应。
“叫我白玉曦!”他皱了皱眉,瞧了眼花梓话里的白宣又提醒道:“抱紧了。”
“……您刚才说……”花梓本想问问成亲之事,可想想,还是没有问下去。
谁知白玉曦却蓦地吩咐道:“明日启程。”
“去哪?”她有些懵。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疯子,然后自卑了,想跟她策马随便找个深可没脖的大河,学小屈。跳下去一了百了啊。
她蓦地就哭了:“孩子还小啊。”
白玉曦一愣,心想,她怕孩子旅途颠簸?遂闷声道:“毋须你操心,明日启程,回摄灵殿!”
花梓有些茫然,回去干嘛?
成亲?他都变脸了还会提这事儿?
她忙紧着追上白玉曦,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回摄灵殿做什么?”
“成亲。”他执杯慢饮,目光扫过杯盖儿上一点白菜叶,立时面色不善,将杯子放回桌上。
他应该还记得。就在方才,花梓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却送到花梓面前,随手从杜卓的砧板上捏了点儿白菜沫儿放到自己茶杯里,说:“梓儿你喝茶。我用白菜就好。”
当时,杜卓一哆嗦,险些剁了手。
花梓愣在那里许久,不知所措,她很怕拜天地时,白玉曦忽然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滚的远远的。
是夜。大家商议完毕,一致反对花梓跟个疯子上路去往摄灵殿。
翌日,茶似梦停业整顿,大家携手跟着疯子一同上路,朝摄灵殿扬长而去。
这一路,花梓不断提升自身素养。与白玉曦的变脸神功斗智斗勇,以致鬼老太时常担忧,怕花梓被白玉曦传染了轻度失心疯。除此之外,最为诡异的便是萧叶醉,整日里放鸽子玩。也不知他哪里弄的那么多鸽子。
白玉曦在河边净手,萧叶醉望着日渐消瘦的玉花梓,颇为恼火:“我萧叶醉就你这么一个徒儿,若被白玉曦折磨死,我跟他没完!”
“折磨死也好过他不在我身边。”花梓望着白玉曦的背影,抿嘴一笑。
萧叶醉摇头喟叹:“等你成了亲,我得回去看看叶姝了。”
狼女冷哼一声:“两不争气的!”
杜卓望着狼女,凄凄然,他多么希望狼女也不争气啊,可惜,狼女就是狼女,太争气了,从她被抛到大雪山里,就注定不会成为那个叫做小蛮的长乐公主了,而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女汉子。
于是,他主动看破红尘,凑到狼女跟前,笑道:“来,我给你捶捶腿。”
白玉曦刚好从河边儿回来,碰巧看到这一幕,他笑容漾开,朝花梓轻声道:“梓儿,我给你捏捏肩膀。”
花梓吓得连滚带爬站起身来,连连摆手:“您歇着吧,歇着吧。”
心里却想,捏捏肩膀?捏到一半变了脸,一生气,岂不是要把自己捏残废了?到时候啷当着手臂成了残疾人,身边带着个失心疯,日子可怎么过。
她倒希望白玉曦永远沉着脸,如今,他一笑,花梓心里就哆嗦,当然,身子也跟着哆嗦。
花梓先去了雪球的小坟冢,将两只烧鸡带到坟前,花梓和海东青在小坟冢面前静静坐了许久,起身时,原本晴空万里,已慢慢有些风卷云涌了。
站在厄境之外,花梓忽而心绪涌动。
还是没法坦然面对这个地方,她还是会想起那时,白玉曦愤怒的面孔,想起楚隐高大的身影,想起她血泪模糊跳下山崖时,心如死灰的宁静。
走了许多路,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