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许合意带着新化了妆的二位远房侄女来了。进了“一品香”,刘科长与肖工程师都连忙起身说“幸会幸会”,小艾小菊学南方人大着舌头说一声“先生好”,接着大大方方地落座,大大方方地敬酒。二位客人得知她们就是本村,便问在哪里工作,小艾答曰南方;问干什么,小菊答曰搞公关。二位客人便暧昧地笑笑说:公关工作好!公关工作有意思!
半个小时后,二位客人都已半斤酒进肚,言谈举止更加随便起来。许合意瞅谁这时机,便提出生产许可证的问题,让他们多多关照。刘科长说,实话告诉你吧,现在新批造纸厂很难很难,你没见沭河水快成了酱油啦?不过,许厂长你的问题没有问题。因为在我们这里没有问题,所以你的问题就不会成为问题。许合意不胜欣喜地说:没有问题就好!没有问题就好!接着他又起身敬酒,结果那嘴不听使唤,一开口竟说“俺怀着无比的心情和激动”,把在座的二男二女笑成一锅粥。
刘科长接着又色迷迷地去瞅小艾,醉醺醺地夸奖她漂亮。肖工程师则缠着小菊喝交杯酒。许合意假装要解手,跑到店堂里对利索说:“两个狗日的,爱咋着咋着吧!”谁知这话刚完,却见小艾小菊从“雅座”里走出来了,而且对追到门口的刘科长摇着手说“拜拜”。许合意一看急了,追出去问她们为什么走,小菊说:“为什么?二叔你看不出来?”许合意说:“我不是已经给你钱了么?”小艾说:“一人一百,就是陪酒嘛!”许合意说:“这太贵了!──哎,我再加一百行不?”小菊摇摇头:“你也太过份啦!你这个当叔的,怎能把晚辈往邪路上撵呢!”这么一说,许合意只得放她们走。走回店堂跟利索道:“你说她们装什么假正经?”利索咧嘴一笑:“人家这是内外有别!在自家门口能随随便便脱裤子?”许合意丧气地道:“这么一弄,我得再另外出出血了──你有现钱么?快借我两千!”
好不容易把这二人送走,许合意便在店里跟利索喝茶,边喝边说自己办厂的难处。他说办造纸厂是挣钱,可是跑手续折磨煞人了。工商、税务、土管、环保……一个部门就是一座碉堡,他都成了董存瑞,死了好几个死了。利索指点着他道:“这能怨谁?只能怨你不知足!你这几年养这养那,挣的钱也可以啦,可你偏偏又要办厂子!”
利索说的是真话。许合意这些年来一直搞养殖业,长毛兔、肉食兔、鹌鹑、填鸭等等都养过,钱也挣了好几万,在村前盖起了六间新瓦房。可是他看看别人,觉得自己还是小打小闹。特别是许合习办起公司,建起村里的第一座楼房,他发大财的愿望更加迫切。但他不愿再从事石材业,因为他这时再搞,无论如何也撵不上早办厂的几人。他想走搂钱快的门路,让自己早日成为律条村的首富!这个决心下定,他听说办造纸厂很能赚钱,而且作原料的麦穰在本地要多少有多少,就决定着手办。然而这雄心壮志却受到了他爹许景行的阻拦,一次次劝他心不要太贪,要懂得小富即安知足者常乐。许合意当然不会听爹的陈词滥调,依然坚定不移地实施他的计划。幸亏哥哥许合心支持他,说他的想法符合时代潮流应该大胆落实。办这么个厂子要二十万,许合意找在镇上做生意的大舅子,让他拿出五万投了四分之一股;向哥借了一万;向本村几个要好的借了五万。尚缺的那些,他哥便找到信用社汪主任说了说,让他贷给。汪主任与许可心关系很好,很快拍板答应贷给八万,等过了年就能拿到这笔钱。如果再把环保的许可证领到手,就可以买机器开工了。
二人正说着,利索向外边瞅了瞅,急忙说:“快关门快关门!”说着就跳起身把店门紧紧关上。许合意已看见是许合学、许合习的老娘拄着拐棍哆哆嗦嗦地向这里走来,便说:“她来怎么啦?关门干啥?”许合意说:“哎呀你不知道,这老嬷嬷是来惯啦!以前到这里就说她大儿不孝顺,说她肚子里多么缺油水。我听她说得可怜,就拿一些酒肉给他。可她吃溜了嘴,在合学管饭的这一个月里,隔三差五就来,我能光伺候她?”
许合意听了不再吭声,只是隔着窗户看老书记许景谷的那位遗孀。老太太显然是发现了这边门户的骤然关闭,便收住脚步呆呆地站在那里。呆立一会儿,她摇摇头长叹一声,又转回身哆哆嗦嗦地回村里去了。
“一品香”饭店年后初六开门营业。利索与厨师大寨吃过早饭去放了整整六挂鞭炮,然后就等着两个服务员回来打扫店面。十点多钟,小单回来了,大单却没和她一块儿。问小单,小单说大单定亲了,前天去走婆家,后天才能来上班。利索一听自己心爱的人有了主儿,立马难受得如百爪挠心,连当天请几位老主顾来吃饭的计划也取消了。
两天后好不容易盼回大单,他立马撵到她的住屋里,气急败坏地问为什么私自找婆家。大单鼓突着嘴说:“俺娘叫找,俺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俺早找晚找都得找。”利索觉得这话说的也是,只好叭嗒两下嘴,又问大单跟那青年睡了没睡。大单说没有。利索说:“真没有假没有?”大单说:“真没有。”利索还是不相信,大单上前搂住老板说:“人家真地没有,你生什么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