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雨后的晴空,一字一句缓缓地说:“‘日月星辰皆天之文章,风雷雨露皆天之政令’,‘君子畏天不畏人’。吕子早已讲得明白。今日老天对我女亲动刑罚,我不知耻谁知耻?”
荠菜上前晃着他的肩膀说:“咱的闺女清清白白,什么罪也没有!这你知道的!”
许正芝摇摇头:“你怎断定她没有罪过?她的丝毫举动你都见啦?”
荠菜说:“就是没有!小叹是个好闺女!”
许正芝还是摇头:“不,闺女可疑,天不可疑!天若可疑,何以畏人?”
荠菜再度恸哭失声:“你,你说你怎是这样子?你是往咱闺女身上泼脏水呀……”
听了这话,许正芝两眼一闭,身体摇摇欲倒。许景行与大家急忙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过了一会儿,许正芝嘘一口长气,向众人挥挥手:“你们先出去,让我自己呆一阵。”众人便听从这话,一个跟着一个走出了书房。
太阳西斜时分,许正芝忽然走出书房,向街上走去。许景行有些担心,急忙追上他问:“爹,你到哪里去?”许正芝说到外头走走。许景行还是跟着,跟到村中央的街口,许正芝把脸一沉:“我死不了!”许景行便不敢再跟。待嗣父走出东门,他便跑到东门内许景目的院子里,踩着一架木梯在围墙上面向外窥望。
他看见,嗣父是先向北走,走过雹子树,接着拐上了通往野猫山的小路。许景行猜想,嗣父可能要去那里的打了寺。他记得嗣父曾经向他说过,人事问孔孟吕子,鬼神事则问观音菩萨。他今天遭遇大祸心怀郁闷,一定是到寺里问个究竟去了。
到掌灯时分,嗣父才又回到家里。然而他不吃儿媳做好的饭,不理睬嗣子问询的目光,一个人去西屋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开始看。夜一点一点深了,许景行几次去看,最后是去劝,嗣父还是坐在书桌前不动,他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堂屋里陪嗣母。坐到后来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亮,去书房看看,那里已不见了嗣父。许景行知道,他又一如既往地去街上站着了。
嗣父看的书还在桌上摊着。许景行翻过书皮看看,见是一本《果报见闻灵》。而正摊着的那面,是一篇《雷击孝子》,他便弯下腰去读了起来:
广州市北门外有一位孝子,是个哑巴。事母至孝,每日背负其母乞食,凡乞得之食物,必拣送味美质良者奉母,粗糙者自食。如果乞讨得少,即先供母食,自己则忍饥挨饿。其母足有残疾,双足如同鸡爪往后翻,除了睡觉外,一年四季不能离其子,总在背上驮着。人人知其为孝子,所到之处,都乐施之。母子相依,足有四十余载。这一年他母亲忽然死了,孝子除了葬母尽哀外,日间则乞食,夜则伴母坟而眠。这年夏天,忽闻霹雳一声,将哑子击死。这时广州有一位学士杨先生,他新从外国游学回来,对因果鬼神善恶报应之事,认为完全虚渺,哑孝子被击死时,他正赶上看到,就在哑孝子的手心里写了“天爷无眼”四个字。后来事隔十多年,这位杨学士奉命为中国驻俄公使。到了莫斯科,在一次宴会上见到俄太子,右手不能伸直,怪而问之。俄太子令杨公使看,其手指屈曲,手心隐约有文字。于是用力一扳,太子手指突然伸直,手心文字也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天爷无眼”四个字,正是当年杨君写的。从此杨公使才知因果报应之准,返华逢故旧便提这事。据有惠目人言,哑子之前孽,本应当一世哑巴,一世被天雷打死,因其能省悟,故两世苦根一世了清,卒转生于帝王之家。
这段文字的末尾空白处,是嗣父写的几个字:“但愿吾女如此”。字的旁边,泪渍斑斑。
看着这些,许景行的眼泪夺眶而出。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