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躺坐在属衙内宅书房的书桌后,半眯着眼睛,默默的听着张树林汇报巡检营所属的产业及其收入情况。du00.com
张树林坐在距离书桌不远的一个小几旁,拖着账房那种特有的长腔,一项项的唱报:“沽酒作坊一处,月利七百三十五贯;薪碳窑一座,月利二百六十贯;造船坊一处,季可获利一千零九十贯;营田两千四百五十八亩……”
正在入神的戴宗忽听的唱报声音停止,睁开眯缝的眼睛看向小几方向,只见张树林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夹在右手的一管毛笔。戴宗回看自己,才醒悟缘由。由于前世养成的习惯,思考问题入神时,手指会不由自主的将笔杆耍弄成风车、在指垭间上下翻转。
这种做派,在讲究极多的大宋,确实不雅。戴宗讪讪的将手中毛笔放入笔架,坐正身体,装模作样的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问道:“巡检营各项产业多少?收益若何?”
张树林收回好奇的目光,将会记账册翻到最后一页,瞄了一眼答道:“计有各项产业十四处,月利两千八百六十九贯。”
戴宗心里默算一下,全营满员兵丁七百名,均摊到每人身上就是月得三贯钱,每个兵丁月饷最多不过六十文铜钱,加上军粮之资全营月耗千余贯。光是赡军回易这一项收入,除了支应巡检营周转,每月盈余就达一千二百余贯。
算到这里,戴宗心情大好,将刚才的窘态抛诸脑后,问道:“每月盈余的那些银钱,前例如何支应?”
“剩不下多少盈余,能不亏欠就算不错。”张树林合上账本答道。
“嗯?怎么会?我刚估算一下,每个月能盈余应在千贯以上,怎会没有盈余?”戴宗探着身子紧紧盯着对方。
张树林撩眼皮瞥了戴宗一眼,答道:“按例,这些收益十之五六是要充作公使苞笡。戴大人将这项最大的开支漏计了。”
戴宗一拍脑门,“哦,可不是”。公使苞笡这项开支,戴宗有所了解,用通俗话说,就是迎来送往的招待费,除了吃吃喝喝,逢年过节向上司送的常例、孝敬等等都要从公使苞笡中发拨。
既然这项支出不可避免,戴宗只好把主意打到增加收入上来,问道:“这些产业是否可以再增加一些收益?”
张树林皱了皱眉,答道:“戴大人刚接手巡检营,能保证这些产业不流失、月利不减少就算烧高香,增加收益吗…眼下甭指望。”
戴宗见张树林欲言又止的样子,遂说道:“我虽与张差拨不甚熟悉,又是第一次共事。但既然把你请了过来,就没当成外人。戴宗是个讲情义的,只要好好扶一把,总不忘了好,你只管在这里尽心施为就是。”
“看戴大人说的,既然跟着大人到了这里,我就会尽心尽力打理差事。只是,凭我现在的身份无法插手巡检营的产业生意。”张树林停顿片刻,看了戴宗一眼,继续说道:“更主要的,镇不住他们,一切无从谈起。”
听了此话,戴宗深以为然,这也是穆老太公一再叮嘱自己的。带兵官和地方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路数,光靠手中权柄是行不通的。
不怕百姓游街,就怕兵丁反水。任何一个军官都不敢过分凭借权利压服手下的兵丁。只有在兵丁中树立了威信,才能真正掌管住队伍。
军队历来讲究资格,没有资格就没有威信。这也是将领多出武道世家的原因。因为那些武道世家在历代先辈血与火的拼杀中早已经替后辈树立了威望、挣下了资格。
现在虽然是一营说一不二的巡检,戴宗却明白自己的跟脚。倡优皂隶,人人可欺。自己就是身份最低贱的皂役出身,和巡检营中那些属户出身、地位最低的军人没甚区别。那些眼高手低的老兵油子必然不甘心由这种跟脚出身的人统带。
“不压服他们,咱们在巡检营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戴宗想到此,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冷然说道:“看来,当务之急不是掌控巡检营的产业。麻烦张差拨这段时间,多留意那些差拨、都头的动向,悄悄查一下他们有何短处。哼哼,到了时机,我们再行压服也不迟晚。”
……
……
戴宗在老爹派来巡检营寻找自己的家丁陪同下,进了江州城向自家走去。自家原本连一个使唤丫头都没有,更别说家丁。
这个家丁是老爹靠着自己两院节级的职事,从江州牢管营的牢头中挑选出来临时充自家门面的,所以戴宗走在大街上觉得有些别扭,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
按着戴宗现在的官阶,已有自己的专属坐骑,但因家里庭院狭小,没有喂养战马的棚户,只好依然倚靠两条腿走路。
更因自家狭窄,没有多余房间,戴宗没有挑选兵丁作为自己的长随。所以,大街上的行人都用讶异的眼神瞧向这位靠两条腿走路的巡检大人,使戴宗别扭的感觉益发明显。
“哎,看来以后坐卧行止都要端起架子,拿出派头。否则路人看我的眼睛都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