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霜白放下手臂,瞄了一眼林初袖手捧着的红绒盒子。du00.com眉头轻轻一挑:
“义剑山庄的孟良修何时与大公子有这样好的交情了?如此贵重的礼物也肯相送——”
“我们素有书信往来,他生平一好武学,二好音律。三个月前我帮他将那前朝残缺下来的《吹霜令》填补修曲完整,他便以此玉为馈赠。”林初离解释一番,言语幽幽徐徐却不知为何听在林初袖的耳朵里仿若带了些许不友善的挑衅:
“我知道这碧浒山上的一兵一卒一举一动,都脱不开苏先生的眼线。放心,初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大少爷言重了。”
林初袖听得干着急,这两人说话拐弯抹角得程度好赶上十二指肠了,说得不累听得人都累。
一段诡异的沉默之后,外院淡淡的药香味已经开始扩散飘逸。
“该换小火了吧?”林初离咳嗽两声,转过眼睛盯着苏霜白:“苏先生还要看着我吃药么?要不要——”他冲那架在书桌前的古琴努了一下唇:“弹一首消遣下?”
“我的琴艺远远不如大少爷了,不必再献丑。”
“苏先生说笑了,说起琴艺音律,您还是我的启蒙老师呢。”林初离笑道:“废我一身武功还我一流的琴技,至此山寨少了一位驰骋号令的少当家,多了一位体虚病弱的琴艺师…如今命已定盘,苏先生是不是觉得挺有趣的?”
林初袖的神经绷得有点紧,林初离的话苏霜白没有反驳,那多半就是真的了。
人对好奇的执念有时会大过于吃货对美食的贪欲,要么总是说好奇害死猫呢。
林初袖真的是憋得很内伤,恨不得把这两人抓起来绑在一处老虎凳辣椒水一顿——她太想知道在林初袖的前半生里,这个看似严谨明责平静和谐,实暗潮汹涌卧虎藏龙的山寨里——到底有怎样的秘密。
“原来这么多年了,大少爷还念恨着霜白。也罢…今日这一曲权作赔罪。”苏霜白一展衣袂,与古琴前凛然端坐正襟。
林初袖立在一旁,见那人起袖拨弦。如果说,之前在小寒园外听到的琴声像是深入灵魂的唤醒奏鸣,那苏霜白弹奏的便如一曲灌喉的琼浆,入心入脾却叫人不忍贪多。
弦音腾空而起,飘忽不定。冲上屋顶,飘向脚下。忽而又高亢急促,令人应耳膜而不暇。
优柔飘渺中带着欲发欲收撩拨,回转之际却突然变得铿锵有力。
林初袖觉得有点不那么舒服,但褪下的惊慌和刺激却又叫人不忍放弃聆听。这琴音,就像吸食着骨髓的魔音,虐骨销魂却欲罢不能!
她突然把目光集聚在林初离的身上,看到那虚弱不堪的男子攥紧了指关节,瘦削的双肩微微颤抖着。一双眼里闪着决然到近乎崩溃的神情。
“停下!”林初离大喝一声。
尖锐的金属打弦砰擦鸣响,断弦拨落琴音戛然而止。
林初离突然抓住胸口,猛地呕出大口鲜血。呛落在床第被褥之间,如夏花残秋绽放般凄绝艳丽。
“喂!你——”林初袖站在床边,本能得扑过去扶住他。全然没有留心手里捧着的红绒锦盒——咣当一声坠地,白玉从盒中应声跌落。清脆得断作两节,孤零零得躺在那滩猩红里。
“我…这…”林初袖傻了眼,愧疚得不太敢抬眼去看林初离。
“算了…爹也不会稀罕我给他的东西罢了。”长长得吊过一口气,林初离闭上眼睛慢慢滑倒。
“喂,”林初袖心里挺难受的,祈求般的眼神看着正赶至床前为林初离把脉的苏霜白。
苏霜白冲她摇了摇头:“先别说这个了。”
就在这时,子鸢已经端着煎好的药进来。看到面前的场景,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大少爷…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三当家——”
“先喂他把药吃了,”苏霜白起身踱到那断弦的古琴前:“过几日,我叫人去买一把蓝木焦尾给你送过来。”
“我还能活多久…”林初离咳嗽几声,皱着眉推开药碗。
“那要看你还想活多久。”苏霜白的声音又阴又冷,正蹲在地上懊丧得检查摔碎玉佩的林初袖也被他那异样的口吻吓了一跳。
“呵,苏先生这算是在警告我么?”
“是忠告。阿袖,我送你回去。”苏霜白拖起林初袖,把还没回过神来的女孩三步两颠得带离了竹园。
“苏霜白,这个玉佩怎么办啊?”
“扔了。”
“苏霜白,林初离倒底得了什么病?”
“心病。”
“你们之间,或者说我爹跟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真的是你废他武功的么?他跟我之间有什么瓜葛?他疼爱我么?我对他——”
啪得一声,林初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干张嘴也发不出声音。她大概明白,苏霜白在她胸肋点得那一下,多半是哑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