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最近,为三儿的亲事甚为烦心。
三儿桓歆在他眼中,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奈何那些世家子眼高于顶瞧不上他。
前日,听习氏提过谢家旁支的那十三娘子,集会宴饮时便与那谢家的谢安隐约提了提,谢安毫不给他颜面当场拒绝不说,此事还被人耻笑了好几日。在背后说什么区区兵家庶子,竟敢肖想世家女,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话。
桓温对此十分懊恼,却也无计可施。他心中虽说瞧不起世家子弟们寄情山水,大多没有真才实干,但心里却也同样向往着能跻身世家之列。是以,对于自己寄予厚望的三儿,一心想给他娶个世家女提高身份。
他能瞧得上的,人家瞧不上他们,他瞧不上的呢,倒是上赶着的多。桓歆这婚事,实在是高不成低不就。偏偏三儿自身还不配合,对定亲一事极为反对。对于桓歆,他也不能像前头两个儿子那样不顾他的想法一手包办了婚姻。因此,这未来三儿媳,不仅要家世匹配,还要三儿能中意,实在是难找。
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接到了会稽王府送来的请帖,邀他过府一叙。
桓温一拍脑袋,怎么倒把此人给忘了。
会稽王如今是当朝的摄政王,不管是在世家还是兵家,说话都算有几分地位的。若三儿的亲事有他说合,比自己上门去求,倒是好得多了。
遂叫人备了车马,应邀而去。
且说会稽王府上,世子司马道生其实一直都让会稽王司马昱不太满意,觉得这个儿子天资驽钝不说,学业上头一塌糊涂,行事还偏激浮躁,一点都没有学到自己的半点风采。只是如今,他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长成人的就唯有这么一个,还是王妃嫡出的,便只得将他立为世子。
司马道生在母亲的教导下这些年倒是知道了要讨好他父亲,因此,对父亲的喜好上头十分用心。司马昱好清谈,这上头司马道生实在是没什么天赋,迎合不了父亲,很多时候马匹拍在了马腿上,反叫司马昱对他更为恼怒。
玉衡山人的仕女图一事上头,倒是好不容易得了司马昱欢心,因此,对这件事便更为上心。但凡那玉衡山人出了新的仕女图,便通通亲自去雅风堂买来献给父亲。上次买来的仕女图比以往更为有趣,连他这个向来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的人,都对那上头的故事看得入迷,就更不用提原本就好此道的司马昱了。
这玉衡山人,画艺出色不说,还颇有几分文才,会讲故事,叫司马昱对他大为赞赏。虽说对方已经回绝了他的招揽,却更让司马昱觉得他是个不贪权势的清高之人,有隐士之风。
司马昱这种崇古的人就是如此,人越是不在意他,他便越是要上赶着去追捧。
因此,得了上次的画,便专门让司马道生去打听玉衡山人的身份。他心下,倒是生了结交这位画作高手的心思。这样的雅人,心思奇巧,心中应当也自有一番见识,若能一起清谈论道,想必会获益匪浅。
司马道生对这件父亲交给他的差事自然是十分用心,再者这事也不难打听,不过几日,便有了详细的回音。不得不说,对于这位玉衡山人的身份,他着实吃惊了一番。
回报给司马昱,司马昱也大为惊奇,这玉衡山人,竟然是一名不足十岁的幼女,实在是难以置信。更何况,这幼女竟是自家那位正如日中天的侄女婿府上的。
如此,他倒不敢擅自去宣扬玉衡山人的名声了,贸然上门拜访或召见也就更不可能了。得知了那玉衡山人的处境,司马昱对这小女子心下既是赞赏,又是怜惜,想着此事他那侄女婿恐怕还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至于让玉衡山人这样一届幼女卖画以为生计了。
是以,便想着将此事告知桓温,以助那桓家小女一臂之力。
司马道生对此事倒也从头到尾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是个俗人,自然还会顾念着南康公主,因此提醒了司马昱一句,却不想被司马昱好是几句训斥,说他为了一己之私情,罔顾大义理法。此事,南康公主苛待妾室庶女,本就做得不对,他这做叔叔的,自然不该偏袒。
这种事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哪能眼睁睁看那才高艺绝的小女子继续处于水深火热中。
对于这点,倒让桓姚给算到了。她虽没有十分把握,却也有七八分。结合玉书在外头打听来的关于会稽王的行事个性,推测此人多半还是个心思仁慈,怜香惜玉的。他在本身对玉衡山人的有所好感的情况下,得知她是桓府庶女又处境艰难的话,大抵还是会有恻隐之心的。但此事在别人府上,他不便插手,多半是会告诉桓温这个一家之主。
“大王,桓公到了。”侍人进来通传道。
今日不比当年,桓温手握重兵,又执掌晋朝大半重镇,就算会稽王作为辅政大王,按辈分又是桓温长辈,却也不得不礼让三分。是以,闻侍人言,司马昱立刻起身去正厅相迎。
两人见面,主宾依次落座,茶酒点心各自摆上,寒暄一番,这才开始谈正事。
桓温看着侍人呈到面前的画卷,倒有些不明司马昱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