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氏坐在胡床上,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小册子,心中思量不断。
来到建康这么多日,她倒是跟着南康公主参加了好几场世家贵妇之间的聚会了。
她的身份,如今说来其实甚为尴尬,说是世家贵女,却偏做了个兵家子的侧室。在荆州尚好,习家是当地豪族,加之桓温权柄日重,她又堪掌着荆州桓府和正室没什么区别,那些正经的大妇们都得给她几分颜面。
来了建康,情形却又不一样。上头有南康公主压着,她便是实打实的妾室。那些贵妇们大多是和南康公主交游甚好的,南康公主是皇室,又是如日中天的大权臣之妻,这些人平日里大都巴着南康公主,也都很明白她的存在对南康公主而言如骨鲠在喉,是以,在这些人中间,她少不得要受些排挤羞辱。
不过,这些她虽是生气,却也都忍了。毕竟来建康之前,对此就早有预料了。
此来建康,除了给自己儿子入宗族以外,最要紧的是,便是给他选门妻室。等到二郎君的婚事办了,他这边定下亲事,一应流程下来,也就正好可以迎亲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这儿媳妇也是要与她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自然想选个方方面面能入得自己眼的。
是以,她明知来建康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也还是坚持要亲自把关儿子的婚事,不叫南康公主从中作梗。
如今,倒也见过不少未婚的女郎了。她每回去之前,都做足了功课,将参加宴会的女郎打听个仔细,去时也留心观察着,回来还专门把对方的身形样貌谈吐气质等特征记在小册子上以便归类整理。
现下看着,这王家的女郎身份高,顾家的女郎气质好,谢家的女郎有才气,都堪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人一多,倒叫她挑花了眼了。
不过,她这个儿子素来是个有主见的。这婚事,不光是她不能擅自做主,就连桓温,也要问过他的意见才能做决定。
正想着什么时候将儿子叫过来通个气,却听身边的大丫鬟巧棋来报,“夫人,江州那边送了土产过来。”
习氏吩咐人把东西抬过来。几个大箱子一一放在地上,叫人开了箱验看数量与册上是否对等。
习氏生平中,最引以为傲的事,便是有个出息的儿子和兄长。儿子从小就聪明不凡,被丈夫带在身边教养,九岁就有了军功,十三岁便到仅次于荆、扬二州的江州做了长史。这说出来,不仅是全国上下,就是古今往来,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儿子虽然性子冷跟她不太亲昵,却也算得孝顺体贴。到江州任职三年多,每每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送来丰厚的土产或者其他好东西做孝敬,在荆州时,那些妇人们谁不艳羡她。
因此次算着时间已经到了建康,便让江州那边送了一部分土产到这边来。儿子在江州弄出了些新东西,如今在建康还是稀罕少有的,拿来做人情往来是再好不过的。
比如,那种被儿子命名为棉布的布料,光泽比丝绸更为清雅,质地却比葛麻柔软宜人,身为士族崇尚古风的习氏,对此就甚为喜欢。
让人点完数目,与单子上一比,却有些差池。
“怎地不对数?”习氏微皱着眉道,那甚得她心意的棉布竟然少了五六匹。遂叫人出去问送东西来的管事。
片刻,巧棋进来回话:“夫人,周管事说,东西才送进来时,郎君派人来取了些,送到芜湖院去了。”
习氏心中暗自疑惑,自家儿子何时与芜湖院有了交情?送别的什么不好,偏要送她喜欢的棉布。
“去请郎君来,我有事跟他说。”之前正想着跟他说说自己中意的几个女郎,如今倒是正好。
下人领命而去,不过半个时辰,便请了桓歆过来。
“阿母。”桓歆礼数周全地给习氏请了安。
“阿式坐下说话。”此时,巧棋给桓歆搬了个胡床来。见娇媚丰满的丫头打儿子眼前过,儿子全然目不斜视的样子,习氏忍不住暗自叹息。
她身边一共四个大丫头,分别是巧琴,巧棋,巧书,巧画,四个丫头端庄,甜美,清雅,娇艳各有特色,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全是她前几年为桓歆准备的通房。可惜,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事不开窍。之前送的丫头都退回来不说,对这几个姿色出众的,也从不侧目。
习氏一一为桓歆描述着几个她中意的女郎,桓歆皱眉听着,倒也没打断。待自己生母说完,方才开口:“阿母,我早就说过,这婚姻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习氏见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态度,直想两下将他敲醒,“怎地不急?你今年都十七了,看看这天底下的男儿,有几个到你这般年纪还未定亲的,有的成婚早的,连小儿都抱上一两个了!”说着,又叹气道,“也怪我,这些年耽误了你,不然何至于此!”
桓歆见母亲这般,只得劝道:“阿母不必为此伤怀,此事本就是我的主张,和阿母并不相干。”
“你小孩子家家有个什么主张!这事,你得听父母的!”习氏忍不住拔高了语调,接着又苦口婆心道:“阿式啊,为母和你父亲,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