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应该已经听说了,我曾发过誓言,但今后及笄成人,不为妓,不为婢,不为妾。敢问诸位,可有哪位愿意助小女脱离风尘之地?从今往后,再不屈居人下?”
众人用各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好吧,杜嫣心嘲,谁会那么古道热心,花大价钱帮助一个不相干的风尘女子呢?一阵静默之后,杜嫣又问:“那么,有谁愿意聘杜嫣为妻?”
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待众人反应过来杜嫣的意思,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有人讽刺她出身低微,有人说若娶了她这样的女子进门,才是家门不幸,有人阴阳怪气地吟出下作的淫诗······
“以前只听说倾蝶姑娘聪慧可人,美貌无双。谁知道,呵呵,这美貌还不知,这脑子,只怕不怎么好使。哈哈······”
“我母亲出身书香门第,祖上六代都是进士出身,我祖母出身伐冰之家,我若娶了个风尘女子进门,只怕我爹会打死我!”
“说的是。咱们的门第,那是这种卑贱的奴才攀附的起的?只怕是平日里听玩笑话听多了,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
各种难听的话语吵吵嚷嚷涌进杜嫣的耳朵,杜嫣十指紧紧扣住栏杆,指尖关节泛出苍白的颜色。她微微扬起头,长长的睫毛抖动,把欲滴的眼泪眨回眼睛。早该料到的不是吗,真傻,真是傻啊。这个时候了,还做这些无谓的挣扎干什么呢,不过是自取其辱。
“哈哈哈,呵哈哈哈······”
杜嫣忽然笑了,大笑起来。扶着栏杆,笑倾了身,笑弯了腰。清脆明朗的笑声绕过朱红的纱幔,穿过哄闹的人群,拂过画梁上金粉彩绘的花鸟人物,盘桓在金碧辉煌的大堂。
人群静了一静,烛光暗了一暗。笑声还在持续,仿佛要笑出她一世的绚烂芳华,好像要荡出天香阁,飞出红袖楼,飘出平康巷。轻悠悠飘上漫长黑夜下的云层,鸟瞰富贵的奢华腐糜醉生梦死的南宁帝都,俯览贫贱的弱小卑微生死两难的宁朝启城······
哈哈哈,杜嫣把眼底涌出的眼泪眨回。娘亲,姐姐,妈妈,秀儿,珃儿,我尽力了。但是,我没有办法,也只能,最后一赌了。
在杜嫣莫名其妙地大笑的时候,鄢霁便觉得不对,招来封朗低低吩咐了几句。
封朗一讶,随即领命疾步而去,鄢霁回眸一瞥,正对上杜嫣冷幽幽的死水寒泉一样复杂的目光,心中一紧,身体便快了脑子一步:豁然而起厉声道:“拦住她!”
但是晚了。
只见杜嫣娇小的身子一瞬间爆发出莫大的力气,撑着栏杆一跃而起,翻身而下,一身鲜红轻纱张扬纷飞,宛如狂风里跌落的彩蝶。身后的侍女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截衣袖。然而薄薄的轻纱承受不了下坠的重力,“刺啦”一声,一抓一拉间,衣袖瞬间被扯断。那一抓一拉,也拉扯着多少人的心脏,“刺啦”一声,也绷断了多少人的心弦。
“啊!”红玉惊呼一声,登时吓得浑身瘫软,“嫣娘!······我的,我的女儿······”她低低地哑声痛苦呼唤。
金昱离高台较近,刚才他的女神被一众纨绔子弟诋毁嘲笑,心中不平,正挽着袖子抡着膀子和安国公二公子面红耳赤地争论起后来演变为“杜嫣的低贱出身对她的人生产生多大影响”这一日后被史学家、社会学家们争论了几百年的历史性话题、甚至一度被当做经典辩题使用的伟大命题的问题。舌战正酣忽然惊觉周围诡异的安静,迷茫地呆了一呆,接着就听见“刺啦——”一声,金昱摇扇子的手一顿:
“呀!”
金昱惊呼,把扇子往身后一扔,三步并做两步迅速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