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嫣并没有追回杜珃。
只差一点就追上了的时候,她看到那群人把杜珃的身子扔上了一架拉货物的车子,和两三个她没见过的、仆婢打扮的人,像垃圾一样堆在一起。等她推开家丁拉住杜珃的手时,杜珃单薄的身子已经凉透了。
杜嫣一下子懵了,呆呆地拉着杜珃,倔强地抿着嘴,不说话,死命地拖着她的身子好像打算把她拖回去,好像只要把杜珃拖回床上杜珃就会活过来一样。
怎么可能呢?杜嫣在心底对自己说,刚才珃儿睡过的床还是温的,怎么这一会儿就凉了的呢?不会的,是这里太冷了,只要让珃儿再躺好,盖上被子,她会暖和起来的······
但是家丁们怎么会让一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野丫头把一个要处理掉的尸体拖回主子们的院子?于是与杜嫣争执了起来。
杜嫣说不出话,不管家丁们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紧紧地抱着杜珃,一有机会就往会拖,一时家丁们也拿她没办法······
但杜嫣毕竟是个孩子,又折腾了整整一晚,最终抵不过围过来的家丁越来越多,杜嬅主仆也赶了过来。杜嫣不得不放了手,但事情却早已闹开了。于是杜嫣姐妹和一众家丁被送到了大夫人面前处置。昨夜刮了一夜的风,今天一早却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
苏大夫人上身着墨绿夹袄,下着白色绣墨绿牡丹襦裙,外面罩着孔雀翎大氅,怀里揣着手炉,眯着眼睛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两旁十几个侍女捧着果子等物什静静的立在一旁,好像隐形一般。但是她们毕竟没有双月时代之前那些上古诸神们通天的本领,杵在哪里令气氛更加压抑。
杜嫣等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情景,显然有腿脚快的已经把事情禀告了大夫人。进了院子,一行人自动分了两边,一边跪着杜嫣姐妹及细柳三人,一边跪着家丁小厮。
杜嫣偷偷打量着苏大夫人,大夫人大约四十左右,保养得宜,乌黑的头发精心地梳起,如果不是过于严肃的面容,倒像是个三十出头的贵妇。
苏大夫人抿了一口茶,杜嫣却不知为何只觉得一股迫人的气势压来,心虚似的缩了缩脑袋。
“你们谁先说?”苏夫人放下茶盏,没碰出一点声响,淡淡的声音流露出一股威严。
“回夫人,”杜嬅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都是妾身管教不严,小妹与死去的细雪一向要好,一时激动才失控,求夫人大人大量,莫和她计较,回去妾身一定严加管教。”
“一时失控?哼!难道昨天夜里搅得府里大半夜不得安生的动静也是一时的失控?”大夫人重重一哼,厉声道,“原先看你懂事,一向服侍老爷也尽心尽力,体谅你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才准她时常进府让你见她。现在你瞧瞧,她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好好的苏府叫她搅得乌烟瘴气!”
“夫人息怒!”杜嬅连连磕头,把身子弯得不能再弯,哀声求道,“嫣娘还小,您看她不懂事的份上饶她一次罢!”
然而大夫人却一下子怒了,抓起茶盏“啪”的一下摔在杜嬅膝前,茶水带着茶叶末子溅了杜嬅一身,染得身前一团污迹。
大夫人冷笑道:“人小?心眼儿可不小!杜姨娘呀杜姨娘,你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姐妹做了什么好事?你倒说说看,大少爷三天两头地往你那儿跑是什么意思!说起来你这妹妹的功夫可当真不输你这做姐姐的,小小年纪可就不学好了!”
杜嬅的脸色蓦地一白,急忙辩解道:“夫人明鉴,这,没有的事啊。妾身自是知道自己本分的,就是借妾身一百个胆子,妾身也不敢有着挨千刀的想法啊!”
说着按着杜嫣,示意她向大夫人磕头赔罪。
她身为下三流的人,哪怕在红袖楼里在如何风光能耐,在这豪门大族里,她是再卑微不够的一个奴才。她就是大夫人的一条狗,一把刀,让她咬谁就咬谁,让她砍谁就砍谁。
老爷房里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要靠着姿色赢得宠爱只是一时的风光。只有牢牢地靠住大夫人。为她处理那些不讨人喜欢的麻烦,才是自己的价值所在,才能在后院里长长久久稳稳当当的活下去。一旦惹恼了大夫人,就是她的死期,就连她妹妹,也难逃一死。
杜嫣不解地看看姐姐,看看大夫人,有点转不过弯来。不是说她刚才闹起来的事吗,怎么又扯到了昨天晚上了,怎么又算上苏琦了?
咦,不对,大夫人都听到她喊门了,为什么还没人给她开门呢?如果昨天晚上有人给她开门,那么今天珃儿不是就不会死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如果杜嫣在意识不到昨晚上小西南门是那些人故意不开的,她就白长着一颗脑袋了。但是显然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杜嫣却越想越愤怒。
杜嫣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不由急了,用力扯着她,低声喝道:“还不快向夫人磕头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