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檐又开始做梦,做那个反复做了很多次的梦。
极致的黑如曼陀花开,极致的火红如天边永远也燃不尽的红云,火光之中有人唤她,声声温柔得像流水,含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可惜,任她再努力去望,也望不到那个唤她的人的模样。
看不分明,梦里的火苗噌地一下子铺天盖地般朝她席卷过来。
花檐猛地抖了一下,一直守在榻边的人也跟着惊了,如梦初醒。
九黎接过水鬼递过去的方帕,在花檐光滑的额上擦拭,动作轻柔得像是捧一件稀世瑰宝。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总之不会是好梦,心里很不好受,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当初竟是他让她来历劫的。
太荒世里,她就因为他死得委屈。如今,他又送她来经历不该她受的事。
九黎偏头低了一低,认真打量数万年未认真好好见上一面的花檐,唇际抿了一丝宽慰的笑,记忆里还有她在花檐山时真正的模样。
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从前他一向很认可这话,九神家的那些年,世人觉得,她在自己心里的模样却清晰得很,比他那从洪荒走到太荒那把饱满鲜血的剑都要清晰真实。
这是什么感受,他还不是很明白,数万年的沉睡,很多东西说是不思量,倒罢,然思起来,却如是纷飞的乱絮,像是永远都无法理清。
不过她是他的神兽,他理应记得她。
九黎盯着花檐昏睡中紧闭的眼睛望了半响,眉头不禁微微蹙起。他尚不知她在梦中发生了何事,若是还有灵力,此时也不必这样无力。
“司命大人……”水鬼冷不丁地开口,瞧着九黎已经转过了视线来,压了压心气道:“先生我,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个状况……”
丢丢先生没这些好奇心,坐在桌子旁正遣小司鬼给自己倒茶。
“竟忘了招呼,水鬼君别来无恙。”九黎淡淡道,水鬼不敢怠慢,忙躬身回了一礼,抬眼时九黎已经回了头去,那目光仍是看向榻上那位前几日求他索命的花檐,听得乍然一笑的续:“实不相瞒,花檐是我的狐狸。”
丢丢先生伸过去端茶杯的手在半空中滞了一滞。
水鬼先生也是一愣,未料到是这样一番回答。他的重点分明在于,司命是怎么把一身灵力弄得这样稀薄又怎样把这竹林中惹上瘴气,至于那奇怪的人类小姑娘与他的事,作为一只见多了痴男怨女情情爱爱的司命,对此无甚兴趣。却这个答案却委实激起了他的兴趣,前几日小姑娘求他索命时,一番言辞,他尽数当成了胡说八道,然当那一番胡说八道从九天的司命星君口中说出来时,却显得很是客观。
心里唏嘘一阵,想不过既然都扯开了,不妨听一听。
“所以……”水鬼在等待下文。
九黎将手帕收起,站起了身来,神情寡淡地看着水鬼,茶褐色眸子里像是藏着很久远很久远的秘密。水鬼被这一看,不由得颤了那么一抖,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先生不必慌张。”九黎好意关心道。
“不慌不慌,你再离我远点。”水鬼再往后再退了步,诚恳道。
凭直觉而论,水鬼觉得这次重逢里,司命与以前有很大不同,虽说灵力弱了许多,但一举一动的气场却陡然提升了许多,散漫却似乎专注的眼神,没什么情绪的作派,单就这几步缓而过来,就足矣让他颤栗好一阵子。
九黎勉笑一声,就正喝着茶的丢丢先生对面坐下,开口道:“我想请你们帮我一忙。”
丢丢先生一口淡茶没含住,尽数喷了出去:“我们?”
水鬼略有些认真的样子,跟着就坐:“司命大人不妨先讲一讲,我水鬼虽敬你是神君大人,也不会贸然答应事情。”
丢丢先生瞧这两人,很有自知之明地明白过来,自己那句“我们”落的太轻,没有受到重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跟着点了个头。
九黎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几下,节奏缓慢,缓缓仰起头来,目光不知落到何处:“没有大事,只是想请两位替我瞒住身份。”
“不明白。”水鬼接道。
“神君大人,我更不明白。”丢丢先生忙跟着附和一声。
九黎摇了摇头,重低回下了来,视线转即望向竹榻上的仍处在昏厥之中的花檐。略有些回转的空气里,蓦然传来一阵清幽的竹风,将屋里对着敞开的竹门而坐的青年前面的头发拂得向后扬起,如同柔顺的缎带。
犹豫了片刻,九黎再次开口:“当年我一时糊涂劝得狐狸入凡境历劫,还承偌在她受劫之中定会过来相伴,结果因了一些事情耽搁,没有陪成,害得她命格竟变得如此混乱,说来,很是过意不去。”
丢丢先生像是明白了过来,凑近几分:“神君大人是怕花檐姑娘认出了你,对你生气?”
水鬼沉思片刻,略不解道:“先生我也不瞒司命大人,前几日花……”顿了会,转换了语气:“你那个姑娘之前在我这求过死,将身世说得就很是明白,可见……”再顿了会,顺了顺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