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的竹林里,空气愈发变得凝重。
花檐看着在被浓雾遮遮掩掩的林子里四处乱飞的几只看不分明身影的小鸟,顿了一会,朝丢丢先生点了个慎重的头。
“身份这东西,我既然说了,便不是拿来骗人的,如今我已经不再想历劫,只想快些归山,可是……”且停了一停,续道:“不知道为什么,被两只奇怪的妖怪盯上了,他们在我身上施了保护咒,我无法自灭,我寻死了三年,仍是无法回归真身。”
丢丢先生的眼瞪得老大,他听着这段曲折的缘由解释,脑中一时都没反应个所有来。
看着神色认真的花檐,他思了半响,再思了半响,若有所思地道:“你原来定也是个极不错的美人。”
神色认真的花檐深深地对上丢丢先生:“……你最美。”
既说了缘由,这差事接起来也不像原先那般云里雾里,虽则这事本身还并未逃脱掉云里雾里。无论如何,寻死这作为在没有碰到痛不欲生的大事时都显得太怪异。就像是一个特别聪明的总拿榜首的人在临考试的时候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从而导致发挥失常从榜首跌倒了榜末,即便是情有可原,人们心里还是很难接受。不寻常,世间不寻常之事均怪异。
两人继续朝竹林深处行走,令两人都诧异不已的是,今日的竹林与往常都太不相同了,要深要幽静许多,这条路也要长许多,仿佛没有尽头。作为水鬼在说书事业上好伙伴的丢丢先生,自水鬼先生搬王城来住之后,在这地方也走过许多次,却从来没有碰到这样诡异的状况。身旁借着自己的手同受到了玄零珠保护的花檐此时额头上已经浸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你很热?”丢丢先生关心问道。
花檐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原本抓紧丢丢先生的手此时愈发的用力,然下一刻竟颤抖着松开了,一手猛地捂住胸口,如被狂风挂倒的小草般脆弱地倒了下去。
丢丢先生连忙躬身接住,迎面相近时,丢丢先生才发现,在幽浓的雾林里,花檐的脸色苍白如雪,下意思去碰她的额头,一片冰凉。
“这是……”
“我……我不知道,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死了……”花檐断断续续地说着,表情异常痛苦。
丢丢先生陡然一惊,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让花檐去死,这桩事兴许真的就可以结束了。
他大可如此做,成全了花檐,也拂了自己一身轻松。
可是心里还有犹豫,他是翩翩好公子,向来志趣优雅,品德高尚,更何况眼前这个姑娘还将自己从牢狱里救出来过,虽然姑娘本人口口声声含着去死,他又怎么忍心就真的置之不理。
丢丢先生望着已经昏厥过去的花檐姑娘,一时不禁苦恼起来。
思半响,忽想起自己所接之托,是前来说服那只水鬼了结她,并非是看着她死而不闻不问。决心一下,当即将花檐支起托到了后背上。
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愈发幽窄的小径,丢丢先生将胸口滚烫发热的玄零石捂着一会,深吸一口气,便向前迈出了脚步。
“花檐姑娘啊,先生我可算是对得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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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如雨般浩浩汤汤汹涌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气味,水鬼坐在竹屋檐下,望着这方空间里他已经无法控制的诡异气象,默不作声。
他的长发在雾风里被微微扶起,仿佛柔软细长的缎带。
儿子小司鬼屁颠屁颠地爬过来,脚步踏在木制的悬空构造台面,每一步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水鬼转身望着小儿子,唇际不由抿上温和的笑意,摇了摇头:“走的这样响,也不怕惊扰了客人。”
小司鬼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那什么混蛋,才不是客人呢,莫名其妙地闯进我们竹林来,还把结界破坏了,害得我都不晓得从哪里出去玩了。”
水鬼摸了摸小司鬼的头,唇边的笑意愈发得深:“可不是,现在还有两位客人困在竹林里头呢。”
小司鬼讶了一讶,嘴巴张大成能塞进一个小鸡蛋的形状,眨了眨眼,顺话问道:“谁啊?”
水鬼再胡乱在小儿子头上摸了一把,笑道:“我们进去看下那位客人吧,要是醒了,也有法子将这竹林里的情况治一治。”
小司鬼将脸别到一边去:“才不要去,谁让他不让我去外面玩,我去……我去……”孩子心气,半天没憋个所以然出来,急得一跺脚,一张脸憋得通红:“我去看书!”
水鬼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眯了眼朝闹气的儿子稚气的背影望去,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喃喃低语自说来:“呵呵,我小司儿啊,你还不知道,当时老爹是和屋内那位客人一起拣到你的呢。”
转身朝屋内走去,再罔顾身后的浓雾蒙蒙。
陈设简洁的屋子里,竹榻上的一身破破烂烂的青年仍处在昏迷之中。水鬼给室内添了一味新的香料,堪堪落坐在桌旁,为自己添一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