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无具象的鬼,鬼怎么会被杀死。
方还是颤抖的嗓音一下子又添了巨大的勇气:“不信,我刺进去给您看。”
水鬼斜倚着沁凉的石壁,摸着下巴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新鬼将生锈的铁刀摸了几把,鼓起勇气对将他的脸都看得很模糊的水鬼大人笑了笑,双手握刀正对着自己胸口,吁了一口气将刀缓缓对近:“大人看、看好了,是这样子的……”
这样子……青色气浪从身体里滚滚冒出的这样子。
醉得神志不清的水鬼忘了,在新鬼来找他之前的不久前,有个道士将一把刀丢进了他洞里,托他保管来着。
新鬼在一阵难以置信里痛苦地死去,连个究竟也没来得及探清楚。水鬼讶然一声:“原来是这样子的……”见四下除了一团在水中向上扩散的烟雾,再无不成形状的新鬼影子,愣了会,转身朝洞里头走去。
水鬼清醒之后,不明所以地看到自己荣登野鬼界十大恶鬼的榜首,水孩儿们举着还残留鬼泣的寒刀围着他打转:“先生先生,你终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恶鬼榜了,快来感谢我们的告密!”
水鬼拿了空葫芦就丢过去。
那年野鬼界闹腾的比真正的鬼界还要厉害,凡有榜单之类,总是能被四方关注。素来只惯于听书说书的水鬼登上恶鬼榜后,一时知名度大大提高,形象也是跟着大打折扣。
自那之后,因需帮忙事前来找水鬼的鬼怪们都不再来了。
这些不来倒是轻松,省着麻烦。只是副业经营的不好,正业也会受到连带影响。一番折腾后,前来讲故事予他写书的及前来听他讲书的鬼怪也变得越来越少,一方水洞变得愈发的冷寂。
后来还是将听书费用从十个铜板减少到三个铜板,持续经营了数几十年才挽回声誉。
故因此,关于那个前来请他理生死的蠢鬼的事,他记得很深刻,着实很深刻,无法不深刻。
这隔了许多年后,再被这人类姑娘又提起生死上的请求,水鬼思起往事,怔了半响,又颤了半响,抽搐了半响。
过了许久才恢复了平稳,低语嘱咐小司鬼把竹笋拿到偏屋里去,往木桌上一坐,笑了声:“轻生在佛家语里可是一种罪过,花檐姑娘是遇到了什么,竟这样不想活?”
花檐跟着就坐,讨好似的给水鬼先生倒了杯茶。从面上观察,这位鬼大人似乎对来索她命一事没产生什么兴趣,看来不说出实况来,这一事是成不了的。
想了想,问道:“鬼大人可知道,妖山花檐?”
水鬼点了个头,顺便提点:“叫我先生就好,那妖山花檐我知道,听闻山上还住了一只名为花檐的妖怪。”
花檐一听水鬼竟是知道的,眉间隐有些喜意,心气也端得不再那么富含讨好意,缓了嗓音再问:“那鬼……呃,鬼先生,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那花檐山上的山主花檐,你可信?”
清凉意逐风而来,水鬼先生垂眼捧着杯盏,浅饮了一口,觉得自己很需要冷静。
“你不信?”花檐有些失望,着急问道。
水鬼哈哈大笑,缓缓放下茶杯,转眼望向屋外的竹林:“身份这东西,先生我见什么便是什么,姑娘你一介凡人肉身,这是得了臆想症么?竟说……”
“我没有骗人。”花檐快速打断道。神色有些着急,身子一下子僵直如树:“我真的是妖怪,只是占了凡人命格,又被拖在凡间死不了,无法回归真身。鬼先生若是不信,杀了我这个身体不就好了?”
水鬼站起身来,好笑似的摇了摇头:“并非所有的野鬼都是索命鬼,我是个说书先生,做不来杀人事。”再朝偏屋过去,轻飘飘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与背影一同留下:“再则,世上人,死可比活容易多了,出了竹林不远就是王城的护城河,姑娘要是想死,跳下去便可,何需先生我来动手?”
“先生慢着!”花檐忙不迭站起身来,语气急切,“我被妖怪盯上了,无法自灭,也无法被其他人类灭!”
水鬼回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