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来得凶猛急切,然这一夜却漫长得仿佛静止了般。
几十年的打拼才积累下来的这座宅院,红梁雕木,在热浪里每一寸都被火苗舔透,终于脆弱地轰坍倒下。有些忠心的仆人原本还在救火,渐渐地也都披上了沾水的棉被往府外逃走。
可是终被熊熊的大火挡了回来。
百里棠的这把大火放的太残忍,从四边偏院,到府前正门,纷纷被点燃。半天的火光,将傍晚夕阳遮了去,也将星辰明月都遮了去。前几天还时不时来一阵暴雨的王城,挑到今天这个原本喜庆的好日子,一滴雨也没有落下。
浓烟滚滚,困住了来不及逃跑、及不愿意逃跑的人。
百里棠僵直身子立在父亲百里晔的面前,冷冷地将这一对夫妇打量。火风里她一身灰绿长裙有如池边青绿的柳枝般摇曳晃动,更显出了几分凌厉。
“父亲你也是那样的人吧,懦弱贪婪,那一年爱上我母亲是如此,后来抛弃她又是如此,大仇大恨在跟前说烂,也不过是你的那些劣性在作祟。”百里棠冷冷说道,看着火风里身形愈发坍塌下去的老去的父亲,唇边竟抿了一点笑意:“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你可不能这么快就想倒下。”
“你个畜生!那一向和你相好的妹妹也在府上,你也要她陪葬么!”百里晔有气无力地怒骂道。
百里棠冷哼一声,“妹妹?我从没忘记是我的好妹妹推我走上这路来的,人都那么自私,想毁灭时,还会考虑放过谁么?”
“畜生!”百里晔骂得一脸通红,一时猛吸了几口烟进鼻,呛得直咳嗽。
百里棠突然走近,猛地抓住百里晔的衣领,动作粗鲁的仿佛是在对待极不相干的人。一旁一直掉泪的夫人柳素见此不由惊呼,急道:“百里棠!你有事就冲我来!他可是你的父亲,你就不怕下地狱么!”
百里棠袖风一扫将靠近前来的柳素逼出老远,眼里冰冷的不含一丝温度:“大娘,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不过就是个一般的妒妇,你以为我想拿你怎么样?”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边的讥笑愈发的浓起来。“下地狱啊……说来,大娘你不止是杀害我母亲一人吧?”
这一声仿佛惊天霹雳,方抢着要上前替受的柳素瞬间沉寂了下去,她狼狈地跌倒在地。
这一道雷劈来的又太过分,柳素方才盈溢泪水的眼里,此时却空洞的什么都不剩。
“怎么,说不出话了吧,你能说那些无辜的女人们也害了你的儿子么?”语气咄咄逼人,百里棠看着柳素的面色在火光里一寸一寸地煞白下去,仍是不饶:“你以为就没人知道吗,百里家不再有新的子嗣,这府上谁不知道是你做的!”紧跟着一声讥讽的叹:“大娘啊,你这么杀戮成性的人,应该会跟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说着目光又转回了被自己拧着衣领的父亲百里晔,仍是冰冰凉凉的表情,挑眉冷笑:“父亲你也是知道的吧,怎么就没想过安安分分过日子,要诓害那些无辜的女人呢?”她抬眼瞧火风里被折落掉下的树干,回过冰冷的神色,盯着百里晔,一字字地问道:“父亲你告诉我,为何还要将她们带进府里来,将她们纳为你的妾室呢?”
百里晔的眼珠猛地瞪大,已经发紫的嘴唇在颤抖:“老夫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将你养下来!”
百里棠的瞳孔顿时收缩,半响才平静下来,又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太猖狂,将王城整个燥热的夏夜都盖过。
火风吹起她一袂衣角,抬眼间,一段已经被烧焦的长廊横木啪地一下在眼前断开。
百里棠将苍老下去的父亲松开,推得接近长廊火光,转身朝屋檐上飞去,留一味话,轻的缥缈至极:
“我也后悔啊,被你这样的父亲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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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入夜,但风势却依旧不减,大火寻风被越烧越旺。
花檐用沾湿的手帕捂住口鼻,在房梁坍塌之前终于逃出自己的小院子,回头看自己在人间的这一个家,看到冲起数丈高的热浪将整个院落侵蚀,屋檐下的木柱轰然坍塌。
她恍惚想起自己在晨间脑海里的那一片刻的幻想,又想起那一夜,遇见到的那个红衣小鬼的预言,一时竟不知如何谓叹人生。
四周火浪翻滚,听得一片轰塌声,于己身而言,已是无法逃脱。
花檐仰头叹了声,遇火而猝,若是就这样给她的劫难画上句号,虽说是血腥,但也未尝不可。回去吧,回去吧,山中还能继续养鸡。留着一身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术法,也好过这连一场普普通通的火都无法阻止的凡人身。
这般释然想后,她决心去寻个好一的地方耐心等死。
那个因为带着扫把涅槃的道士到了九天后只当了个扫把星的故事,她还记得清楚。这番磨难,说来虽太像打酱油的,但逢个万一,她一身黑地勉强爬到了九天,万一又被封个炭神,那可就不好玩了。
想来想去,决定选择水塘。
但观自己院里的水塘,已经冲不进去了。花檐摇了摇头,用力在心里默念自己不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