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檐一直隐约有些担心的时间终于来临。
早晨里跟在阿娘身边掌事的大姐过来特地嘱咐,说是小姐你平时喜穿红裳这没什么,但这大好日子,就不要抢了新娘的风头了。花檐无奈,只得从箱底翻出一件较素的长裙换上。
王城两大家族大婚,府邸的门槛纷纷被踏破,人里人外,敲锣鼓声里一片热闹。
吉时将近,花檐坐在自己的小院台阶上,双手捧着下巴,心里甚是难受。
她瞧着在屋檐上飞来飞去的小鸟,再瞧了塘中荷色在微风里曳曳生姿,再听院外那鼎沸人声与爆竹声,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个虚渺的影子。
一身红华,却不是哥哥。
她用力闭上眼想看得清楚一点,影子却越来越远,又一阵爆竹声响,宁静的脑海里突爆出一团火花,影子在火花里顷刻消失。
花檐努力分析这个虚像,想到“该不会是自己想吃鸡腿了吧”时,才终于放下。
“阿荀怎么还在这里?”
爆竹声才断,一味突兀的生涩的声音蓦然在院里响起。
一个人无聊坐了许久的花檐听到声音愣愣抬头,同时脑中又在飞速搜索,这个声音……竟像是几日未搭理她的哥哥。
百里商良穿着大红新郎服刚踏进院中,春风满面,虽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但较之这数日来的潦倒,倒也是积了一些生气。
花檐站起身来,愣了半响:“长哥哥你不是要成亲了么,怎么跑我这来了?”
百里商良笑了笑,走了过来,距近咫尺,像之前那般宠溺地摸了摸花檐的头:“是啊,要成亲了,知道你可能不乐意去,就想先来看看。”
这一摸头的动作久别重逢,让花檐有些微的不适应,忙往侧边偏了偏:“那现在看完了,哥哥就快去吧,别耽误了吉时啊。”
说得很是一个正经诚恳。
百里商良听罢再笑了笑,放下了手。逢微风,言笑间耳髻边的一丝长发随着风向绕到了耳后,衬得一张脸在熠阳下显得干净,就如清风般朗朗。
“怎么,阿荀也这么想哥哥娶亲?”
花檐很是诚恳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是长哥哥你自己的事,你愿意娶你就娶。”
今日的百里商良着实是高兴得有些过分,接着花檐的话续,又是一声笑:“哈哈,阿荀你啊,还真是个孩子。”笑着笑着又戛然止住,戴着沉重喜冠的头缓缓地微仰起:“不过人心哪有那么简单,嫁娶之事,还是随父母好了。”
这一句落得犹如叹息。隔着咫尺距,花檐瞥见百里商良那张原本带笑的面色瞬间冷了下去。
一副模样看来有些可怜。
“长哥哥……”花檐迟疑地开口,欲说些从话本里得来的体谅话,下一刻又被百里商良落下的一番新话吞没。
百里商良仿佛累了很久似的疲惫地闭上了眼,唇边却新攒一系稍纵即逝的笑意。
“阿荀,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了。不要老是想着吃烧鸡烤鱼,那些吃多了会发胖的;也不要老是捡简单的话本看,不认识的字还是要学的,别等到以后在外面,碰到了人贩子,被签了卖身契都不知道……”
他开口,一条一条地数着,叨扰得甚是婆婆妈妈,也很诡异。花檐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没有听明白。
“长哥哥跟我说这些干嘛,你不是要……”
“我要去远行了。”百里商良笑着轻声打断道,说出来就像只是一句“今天天气不错”的寒暄话。
花檐蓦然睁大眼,再是眨了眨,还是没反应过来。
半响,这个所谓的哥哥终于低下了头来,一双胜似桃花般的眼,勾了点笑意看着发愣的花檐,续一声道:“阿荀保重。”
百里家的正厅,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前来道喜的人。迎客中笑得春风得意的百里晔被神色沉重的夫人柳素一把悄悄拉到旁处。
“老爷,商良那孩子……”她眉皱得越发深沉起来,顿了片刻,才迟缓续,“那孩子,他不见了。”
百里晔的面色陡然僵住,有那么一瞬间,竟是恍惚的。半响,又恢复如初镇定,低哑着声问:“知道他去哪了吗?”
柳素眉心紧蹙,摇了摇头,仿佛就在这夜里间,老去了十几岁:“商良有神秘的江湖朋友,要走的话,我们是追不到的。”
“他就走得这样绝情,什么都没留下?”百里晔胡子一翘,半是嘲讽半是不信。
柳素仍是摇了摇头,双手在袖中狠狠地紧缩着,身子却受不住颤,不住地往后退。
百里晔低叹一声伸出手扶住妻子,回身再看洋溢笑意的众人,突然觉得异常讽刺。他唯一的儿子就这么逃了,曾经儿儿女女都在面前时,他看着只以为心烦,到如今竟是一个个都远离他而去。
心烦走了,什么都不留,而心痛却越发的敏感。
他记得那一天,大儿商良跪在地上,咆哮似的冲已经远去的他大喊:“父亲放过阿棠,我便成亲!否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