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谁看地下?任凡高一脚低一脚赶着路,远远看见任家孝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任凡胆怯的推开进去,房间里乌烟瘴气呛的人不能呼吸,炕上几个人正在打麻将,地上横七竖八摆着几具鞋的尸体,瓜子皮花生壳,塑料袋参杂在一起,分也分不清。
大家正打牌打的火热,谁也不愿意分神。倒是陈秀娥往门口看了一眼,微笑的脸上突然挂上阴云,像是看见了灾星。沉着脸别过眼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任家孝挽着袖子,嘴里叼着烟,左手整牌右手摸牌。任家孝嘴里的烟灰熏了半寸长,也来不急取下弹掉,嘴唇夹着烟声音含混的说:“三饼。”
另一个接上说:“碰。”
“唉,你怎么,太不够意思了。”一个前面没有摸到牌的人说。
“这怎么能怪我呢?牌幸到这儿了。”
“呵呵,看来你最近手气不错。”
“那是,没看在谁家呢,能不幸么?我屋里是风水宝地。”陈秀娥说。
另一个女人推了陈秀娥一把,笑着说道:“看你又胡说了,人家风水宝地是对墓地的讲究,不能乱用。”
陈秀娥一脸晦气,急忙开口:“呸呸呸,看我这不懂个啥。”
“没事的,那来那么多穷讲究。”任家孝不以为然道。
“呦,人家家孝到底是在外面干过事的人,不像咱这农村人迷信。”那女人半玩笑半讽刺的说,顺手捏了一颗花生剥开皮吃。
“呵呵,花姐误会了。我这样说,只是想为秀娥遮挡一下口误,图个吉利,没有旁的意思。”
这女人不好意思笑笑,改口说:“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任凡如若无物,谁也不理会,一个人别扭的站在门口,直到摸完了一把牌,任家孝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任凡。
任家孝思考了一下,问:“凡凡,有什么事?”
其他几个人转过头来看着任凡。任凡这才看见背对着自己的是任勇。
任凡向前走了几步,低着头又抬起来,说:“二爸,我听我勇叔说你给我在西安找了份活,我想尽快去。”
任家孝张开嘴,准备说话。只听见陈秀娥大声说:“这事是我同意的。说到底我们也是你的二爸二妈,你的事不能不管。这个工作可以帮你找,但是这路费什么的就得你自己想办法。”
陈秀娥说这话,分明是要将任凡当皮球踢出去,免得以后要结婚或者别的花钱的地方还需自己破费,更免得村里人以后嚼舌根。虽然陈秀娥会堵别人嘴,但她不能人人都堵,也不能保证人人都能堵住,所以将任凡打发远是最好的办法。
“嗯,这个我知道,只要二爸给我找到活干,我就很感激了,钱我自己还有些。”
“钱不怕,”任勇说,“你走的时候叔给你垫一些。”
陈秀娥狠狠瞪了任勇一眼,嫌他打自家的脸,心里骂道:“马槽里多了一张驴嘴。”
这话任勇是不知道的,任勇接着说:“今天你婶去叫你吃饭,结果半天不见你来开门,所以……”
任凡笑笑,说:“没事,我自己做饭吃了。”绝口不提自己喝醉酒的事。
陈秀娥更恨任勇了,眼珠子能瞪出来。
任凡心里也不高兴。他是不得已才来任家孝家的,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宁愿一辈子不进任家孝家门半步。他以为任勇这正直秉性的人会嫉恶如仇,始终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但事实并非如他所愿。这一刻,加上昨天晚上王桂花抱回家的饼干,让任凡觉得这个世界彻底变了,变的没有黑白,颠倒不分了。
任凡像一只掉入面糊盆的莲菜,全身也是黏黏的面,抖也抖不掉,要洗却越洗越粘,粘的更紧。与其徒劳的打扫干净自身,还不如随遇而安,随波逐流。因为当世界这个大染缸将人们都染成某种颜色的时候,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菜就该淘汰,该被人排挤和唾弃了。
任凡厚着脸面,继续问任家孝道:“二爸,我听我勇叔说你在西安给我找了份活。”
任家孝正看着任凡发呆,回过神来,说:“是啊,只是太累了,二爸想你去干个轻松的活,所以一直没有决定下来,也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不怕累,我想早早出去打工,早早到西安。”
“主要考虑到你这上学的孩子,工地上的苦恐怕吃不了。”
“可以的,什么样的苦我都能吃,真的二爸。”任凡态度坚决的说。
炕上的人都不再打麻将,无声的看着站在地下的任凡。
“这样吧,你先回家睡觉,两天内给你答复。”任家孝说。
“嗯。”任凡心里一丝高兴伴着一丝失落。
如果说坏人是一坏到底的,那该多好。我们可以恨死他,可以按着我们一直的认识和想法去做事情,但事实却总不如此完美。坏人总是在我们恨他的时候,表现出来一丝丝好,一丝丝善良。让我们在恨与不恨的夹缝中遭受内心的煎熬。
任凡打心里对任家孝的成见很大,但如今见任家孝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