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当他这么坐在那儿,一阵忙碌而出神的时候,突然吃了一惊站了起来。一阵冰凉之念,一阵似火闪现,一阵难以抑制的热血涌向心头,瞬间攫住了他的身心,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一阵颤栗。一个脚步声正在缓慢而持续地爬上楼梯来,马上就听到一只手臂握住了门把手的声音,只听门锁咔哒一响,门被打开了。
恐惧感紧紧地钳住了马克海姆的周身上下。究竟此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他不知道,或者是那个死去的人又爬起来走了过来,或者是某个人性公理的执掌官员、也许是碰巧有个过路的见证人、不经意间盲目闯入了此地中来,就要把他送上断头台了。可是当一张脸从门缝里挤进来的时候,只见他环顾了一下房间的四周,然后眼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竟然点了一下头、笑了一下,好像是对一个认识的朋友一般,之后又从门边缩了回去,门也随即又被关上了,他的恐惧感顿然冰消瓦解,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喑哑的呼叫。听到这一声喊叫,来访者迅速赶了回来。
“你是在叫我吗?”他高高兴兴地询问道,而且随着问话走进了房间里来,随手把门在后面关上了。
马克海姆定定地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盯视着眼前的这个人。可能他像是看到了一个电影画面一样,但是眼前这个新来者的外形轮廓是在变化着的,好像是商店之中摇曳的烛光下一个摇摆不定的木偶一般;而且有一会儿他觉得他似乎认出了他;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他很像是自己的一个倒影;但是总的来说,就像一阵激烈的恐惧感凝结在了心中,他可以完全加以确定,这个东西决非是一个人间之物、也绝不是造物主上帝的创造品。
然而这个东西又有一种奇怪的凡俗之人那样的神气,当他站在那儿满脸笑意地看着马克海姆的时候;这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是在找钱吗?我敢肯定地说。”说话的语气就像寻常情形下那么彬彬有礼。
马克海姆一言不发,他说不出话来。
“我可要警告你,”另一个接着说道,“那个女仆比通常情况下早一些离开了她的爱人,不一会儿就赶回这里来了。要是马克海姆先生被发现在这所房屋里的话,我可没有必要跟他描绘接下来会发生的后果的吧。”
“你认得我?”谋杀犯惊呼起来。
来访者笑了起来。“你很长时间以来就是我所喜爱的一个人了,”他说道;“我可一直在关注着你,随时准备给你提供可能的帮助。”
“那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马克海姆惊讶不已地喊道:“是魔鬼吗?”
“管我是个什么呢,”另一个回答道,“这可一点不会影响到我所可能提供给你的帮助。”
“这是可能的,”马克海姆大声喊道;“这绝对可能!让你提供帮助?不,绝不;不要你的帮助!你还不认识我;感谢上帝啊!你绝不认识我的!”
“我认识你,”来访者平静地答道,神情之中既郑重其事又有些严厉。“烧成灰我也认得你的骨头。”
“你认得我!”马克海姆大声嚷嚷道。“这怎么可能呢?我自己的生活对我自己来说都不啻是一种对自己的歪曲和诬蔑。我已经活到了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自己都不敢认自己的地步了。所有的人们也都是如此;所有的人们本质上都要优于这种外部的伪装,这种伪装却四处漫延而把人们都要窒息死了。你看所有的人们都在被生活拖拽着而不能脱身,就像被亡命徒们一把抓住了用一张黑斗篷给蒙住了一般。要是他们还有余力可以自我控制的话——要是你可以看到他们的面部表情的话,他们就会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他们会比那些英雄好汉以及那些圣人们还要光辉耀眼的!我比所有的人们都更要糟糕透了;我比所有的人都要被蒙蔽得厉害一些;我的理由对我自己还有上帝来说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但是,要是我还有机会、还有时间的话,我会把这些倾诉给你听的。”
“倾诉给我吗?”来访者询问道。
“首先是倾诉给你,”谋杀犯回答道。“我觉得你还是有些智识的。我想——由于你的存在——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心灵的阅读者。但是你可要保证从我的行为之中对我加以评判!想一想这个吧;我的这些行为!我曾经出生而且生活在一块巨人的土地上;这些巨人们自从我离开母体以来就紧紧地抓着我的两只手腕子拖拽着我——这些应时而生的巨人们。而你一定要通过我的行为对我加以评判!可是你能做到不要忽视探寻我的心灵深处吗?你能够理解罪行对我来说不是那么可恶之极吗?你能看出来在我的内心里面其实清清楚楚写着良心两个字吗?从来没有被刻意的诡辩所沾污的良心,尽管说也是经常被外人所漠视的良心?你能够在我的身上阅读出来一种东西、一件肯定来说属于一种普通人性的东西——这就是一种非是情愿的罪行?”
“所有你的这些话可都是发自内心的,”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可这些事情与我无关。你的这种观点的坚持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可一点都不在乎你是怎样被强行拖拉着而去的,看起来你是被人裹挟着走错方向了。然而时光在飞驰;女仆延迟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