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湘已不记得自己在大理寺监狱里待了多久了,身上的绸面皮袄早已一片脏污,内里的夹衣也早就发臭了。Du00.coM她是正月里进来的,当时穿得厚实暖和,天气转暖,她快要穿不住了,但她又怕脱下来后,会被同监里其他女犯抢走,牢中夜晚仍然很冷,留着衣裳御寒也是不错的,因此她一直硬着头皮继续穿着皮袄和夹棉衣。
她所在的这个牢房并不大,可能还够不上她昔日闺房的一半,却关了足足二十名女犯。虽然基本都是同案犯,即是因颖王、朱丽嫔谋逆案而牵连入罪人家的女眷,可身份却跟她不太一样。因为赵泽是武将,又只有六品,因此同监的并非那些她素日惯打交道的高官世族人家的太太奶奶和姑娘们,却是低等级武官、小吏的妻妾女儿,其中不凡粗俗无礼之人。有的即便刚进来时,还是斯斯文文的,可为了让小儿女在寒冷的夜里能够多得一件厚衣裳御寒,也是能翻脸剥人外裳的。
赵湘的祖母牛氏与庶母小钱姨娘,都是长年养尊处优,自诩是郡公府贵妇,但两个多月下来,早已是浑身狼藉,什么体面都没有了。女狱卒送牢饭来时,她们的动作比别人都要迅猛利落,与人争吵起来,那泼辣的模样丝毫不比其他女犯们差。
看着变成这般模样的祖母与庶母,赵湘心中就一片悲哀,越发想念昔日的富贵尊荣。她虽然只有一个任六品武官的父亲,但有个郡公府千金的名头,又有颖王侧妃田氏的偏爱与抬举,即使她的生母是个囚犯,也依然高昂着头,挺直了腰,与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平等结交,无论容貌、才学、技艺、谈吐,她都丝毫不逊色。她的未来。应该是尊贵而安逸的,只要父亲所效忠的颖王成功登基,他们家就会重新成为郡公府,她母亲就能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地做贵妇人。她的身份也会更加尊贵体面,过得几年,便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也许会是某位宗室贵人,也许会是哪位公主之子,也有可能是国公府的少爷……赵湘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沦落为阶下之囚的一日,跟这些粗俗不堪的犯妇们争夺一碗馊了的饭,或是比石头还要硬的馒头。
颖王怎么就失败了呢?还有父亲,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赵湘一片茫然。心里只觉得绝望。再过两三日,她就要与祖母、弟妹们一同踏上流放之路了,虽然可以拿银子收赎,可赵家已被抄了,牛家、蒋家自顾不暇。还有谁能赎她?她的丫头前两日来探望她时,还要用身上最后一件首饰来打点狱卒,才能进来,实在不能指望那些下人能够筹够银子。而据说早已被放出去的赵演,一直没有消息,不知是凑不够银子,还是打算弃家人于不顾了。小钱姨娘和二妹赵漫倒是十分坚信他会来救她们。至于人还在南边的同胞兄长赵泽?她甚至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父亲死了,大概那些势利眼的族人也不会好心去周济他吧?
牢房角落里传来低低地咳嗽声,三妹赵湄蜷缩着小小的身体,脸上蜡黄蜡黄的,下巴都尖得可以摸到骨头了。但赵湘只觉得烦闷,牢房里的生活是很苦。可这个妹妹也未免太弱了些,饭吃不下,又成天咳个不停,常常半夜里哭,害得祖母都睡不好。牢房里其他人都忍不住骂人。她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赵沥比她还要小一岁,却比她乖巧多了。果然,贱妾的种,天生就比旁人蠢些!
牢房门口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狱卒们在交谈。赵湘支起耳朵细听,她想多知道些外头的消息,来探望她的丫头不一定能打听到什么,狱卒们往往更加消息灵通。
狱卒甲听完狱卒乙的耳语,有些惊讶:“真的假的?赵家居然还有个妾在外头?还有银子来赎他家的人?”
狱卒乙轻笑:“天知道这个妾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弄到银子的,不过确实是来赎人没有错。我方才在方主簿那儿听人说的,这会子正在交赎银呢,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提人,不过我听说,好象赵家内眷并不是全部人都能出去……”
赵湘拼了命也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几句话,但有一件事她是听清楚了,那就是家里有个妾过来赎人!家里还有哪个妾是没跟着坐牢的?肯定是莲姨娘!没想到那贱人居然还有这本事!
赵湘眼珠子一转,回头看向角落里的庶妹,连忙起身爬了过去,脱下身上的皮袄,将她密密围起。赵湄茫然地看向她,赵湘便冲她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三妹妹,身上冷得厉害么?现在有没有暖和一点?”赵湄不明白大姐姐怎么忽然对她好起来,但那件皮袄确实很暖和,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感激地对赵湘说:“我暖和多了,多谢大姐姐。”
赵漫在旁瞧见,有些不服气:“大姐什么时候跟小妹那么亲近了?我弟弟身上也觉得冷,大姐怎么不把衣裳给他穿?他是男孩儿,比赵湄这个赔钱货要重要多了!”
赵湘没理她,反而抱起小妹,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你姨娘一定在外头想办法救我们呢,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赵漫嗤笑出声:“指望那个女人?你还不如盼着我哥哥早点筹够银子,把我们赎出去呢!”讥讽完了,她就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