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身边,热闹。”
馥千渊忽然愣了一愣。这竟像诉衷肠的一句话。可这样的话却是储君行来说,合适么?
他那样的人,高坐江山霸业,身边有的是人追捧仰望。
却不想仍然是寂寞的。
在他那个位置上,万人之中仰望,只能够做得天下最强的一个。把冷硬填满心脏内腑,一张面相姣好的人皮下,不过都是石头精钢。刀枪也不能入。
可这石头还想着要爱。寻一个能放在心里的人,好好地捂着掖着守护着。当石头偶尔有人的感觉时,可以软弱给他看,痴情给他看。能哭能笑,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手臂不自觉地拥抱住了储君行身体,手指间扣着他背脊轻轻抚动。心里却只得清凌凌一叹,储君行,我亦不是你的良人。你若倾心,我必负你千次万次。
储君行只将他抱得更紧:“今早摸黑赶路,累不累?到岛上还很早,你先睡会儿。”
将他头颅枕在自己肩膀上,储君行手指穿在馥千渊头发里,一下一下轻轻揉着。馥千渊就在他轻柔抚摸中,渐渐睡了过去。
储君行便低头望着他不设防的睡颜,馥千渊微微眯着眼像是在笑,唇角却是线条分明。他醒的时候那嘴唇一直都是提起的,带着微嘲冷笑。现在不冷笑了,这面容看上去不过是个孩子。
是谁的孩子?
船停到梅花岛,扑鼻已闻到幽香袭人,呼吸里连空气都是津甜的。殷九墨带着金吾卫候在船下,看到储君行一人下船来,却不见馥千渊。
储君行只是吩咐:“九墨,你留下守着。等他歇够了,再带他上岛吧。”跨上骆冰着马童牵来的马,单臂持弓入岛狩猎去了。
殷九墨在心里苦笑,堂堂四方军禁城统领,竟要为君主守护一个男宠。不过跟着储君行,这种事他还做得少么?
馥千渊从船楼下来,就看到殷九墨一个,背对着船楼的门站在甲板,远望万里晴空。听到身后脚步声,殷九墨转过身来看了馥千渊一眼,就率先朝跳板走下去。“君上说你醒了,就带你去岛上寻他。”
殷九墨走下跳板,站在岸上转身等他。馥千渊闻言也是面无表情,站在船舷上时顿了顿脚步。而后才踏着跳板,慢慢地往下走。只是走到一半,突然脚下绊到了跳板上间隔镶嵌的铁月牙,整个人向下滚了去。
殷九墨反应敏捷,三步掠上去接住了馥千渊,稳稳落在岸上。
馥千渊双手紧紧抱住殷九墨脖子,整个人都与他贴在一起,甚至忙乱中一只脚还勾住了殷九墨的腰。
殷九墨皱了皱眉,还没说话,馥千渊在耳朵边上轻轻一笑:“殷统领功夫很好。”说着朝他耳垂吹了口热气,已浅笑着放开了他。
教殷九墨无来由一惊。他全可以把馥千渊那话的潜意理解为:我却能叫储君行轻而易举杀了你。
再看馥千渊那副清冷似玉的面容,分明有种妖艳的狠毒。
不,他甚至还称不上是个男人,不过是个孩子。
回神,馥千渊已踏着岛上残雪走进梅花深处,回过头来狡然笑着,不见了方才那份艳毒:“殷统领不是要带我去找君上,还愣着做什么?”
岛上的香气就像最凛冽的酒,轻易地就叫人醉了。馥千渊沿着鹅卵石小路慢慢走着,分明听到梅林深处有马蹄声响,想必是储君行就在那边赏猎,却没有要过去的意思。殷九墨也不催促,但也不敢跟太近,就远远落后一截,只用视线随着他走。
馥千渊一身碧色丝线暗嵌牡丹花纹的紫衣,湮没在梅花深处,远远看着竟像花间谪仙。
正这么走着,忽然从山石后面蹿出一个女子:“哎呀”一声,正正撞在馥千渊身上。女子身上仅穿着单薄破旧衣裳,两条手臂赤/裸在外,手中举着一根竹竿。馥千渊一眼看去,竹竿上头扎了一只纸糊的野猪。
那女子蓬头垢面,脸色分明苍白,却因为跑动血气上涌,所以面上泛着红。她一下跌倒在地上,就匍匐在馥千渊脚下,低声呼了半句,却又惊恐地用手捣住嘴唇,再也不肯发出声音。
她起先见到有人,吓得全身发抖,想起身跪着,却像是没有力气般,只在地上紧紧蜷缩成了一团。她死死盯着面前曳地华的美衣摆,却久久不见有动静,便畏畏缩缩抬起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只这一眼,原先畏惧的目光突然变成了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