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三千匹,冬衣篷帐五千布,盾六百,枪矛两千……另有一事告知吾儿,当年乃父助五皇子夺位,容府也在其中,吾儿为质养在扬州,养母杨氏乃容家表亲。五皇子事败自尽,乃父为免受牵连杀杨氏、灭容府,容家主临死留书于乃父,若独女身亡,则自会有人对圣上献上证据,容家遗女方得以躲过一劫……若容玉颜知吾儿乃灭门仇人,可会追随左右乎?”
若容玉颜知吾儿乃灭门仇人,可会追随左右乎?
可会追随左右乎?
齐君琢仰天狂笑,笑得满面浊泪状如疯癫。
那样一个狠心的人,怎还会愿意留在他身边?情逝爱消,过眼云烟,他拼尽一切只为博她畅怀一笑,可她若对他再无情谊,又有何意义?
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不再爱他。
8。
水路难行,东拾过春水河到玉门关时已过两月,刚上岸,听闻的却是齐王世子得齐王府筹借粮草援助,一仗大捷,荣归平康,不日将与长宁公嫡长女成亲。
不日将会成亲!
东拾脸色霍然煞白,将粮草匆匆交给侗耆族部落后,当即连换快马一夜不停赶回平康。
想到临走时容玉颜的那番言语,东拾想要去怨恨却压不住心脏无法遏止的疼痛,那个女人,那个狠毒的女人,就算再怎么狠毒的心又怎么能承受这样的辜负!
世子,世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杀了她的心,你杀了她!
东拾赶到平康的时候已经是脸色惨白连站都站得不甚稳,大腿内侧大块皮肉都磨得鲜血淋漓,然而他却不知疼痛,一路听着路人谈论着长宁公嫡女那十里红妆,他的担忧越加沉重。
摇摇晃晃到了齐王府,东拾的心瞬间跌落了谷底。
许多人围在齐王府前,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语带同情,有的愤愤不平……他们口中所说的都只有一个女人,一个方才冲进齐王府的女人,一个穿着大红嫁衣高喊着齐王世子名字的女人。
她叫容玉颜!
齐君琢手牵着新娘长宁公嫡女的红绸缎,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与玉颜的关系整个平康都知道这个女人还是要嫁给他,他只是痴痴的望着那个一步步踏进喜堂的女子。
他的玉颜,他曾经以为山河枯竭也会与之共度一生的玉颜。
那身嫁衣玉颜绣了四年,早在上战场时就已经绣得极为精美。百子戏球,鸳鸯泛波,花开并蒂……玉颜的绣功极好,他一直都幻想着玉颜穿着那嫁衣是何等的不可方物。
现在三年又六个月零十三天过去了,嫁衣上多了许多蝶恋花图样,齐君琢心泪成海,这嫁衣穿在她身上果然绝代风华夺人眼目,可他们却已经是咫尺天涯!
“琢郎,你看。”容玉颜轻轻转了一个圈,嫁衣裙摆在空中画出红艳的弧度,她掩唇娇笑:“玉颜曾说过我的嫁衣将是世间最美的嫁衣,琢郎以为如何?”
齐君琢手指颤抖,恍惚间响起了他们牵手的最初,那时,玉颜说“甚好”然后将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甚好。”齐君琢开口说出了最初的那句话,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命运如此煞人。
容玉颜一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深深凝视他半晌,忽然莞尔一笑,柔媚道:“琢郎,你真是个傻瓜,你曾说过你心肝比不得蚂蚁大,万不敢负我。”
那莞尔一笑让齐君琢几乎要对月一醉,怔了半晌,他微微一笑:“我心肝都不在身上,有什么是不敢的?”
在接到母亲书信的那一刻,在知道玉颜与他有如此大仇那一刻,他已形同枯木,那里还有心肝。
“呵呵呵……”容玉颜轻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仿佛荒原之上的一只妖魅。
笑声越来越大,几乎刺人耳膜,笑声中渐渐带了哭音,凄凉、尖利、怨恨、恨毒……如万鬼同泣将整个大红的喜堂布满了至寒的阴森,前来的宾客面露不忍,纷纷垂下了眼睛。
“玉颜,不要这么笑……”齐君琢扔开大红的绸带,手却被身旁不知道名字的新娘紧紧抓做,侧眸望见母亲投来的冰凉的眼,齐君琢心痛得抽搐,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痴痴道:“不要这么笑,不要这么笑……”
“齐君琢!你负我!你负我!”
突然掀开凤冠,满头青丝披泄而下,容玉颜面容扭曲一如恶鬼,那双哭得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齐君琢,容玉颜尖叫道:“我恨!我恨我有眼无珠!”
扬手,容玉颜两指如勾直插双眼,天地一片血红……
9。
荒芜野地,马车轮咕噜噜留下浅浅泥痕,一个白衣女子坐在马车上,白皙的脸庞上,双眼处竟然没有眼珠而是两块狰狞的伤疤!
容玉颜神情冷冽,嘴唇紧紧抿成一线,眼处的伤疤时而颤动,一如鬼魅!
东拾仿佛一瞬老了几十岁,容颜苍老,身躯佝偻,他默默坐在容玉颜身边不敢去看她的脸。这张脸曾经是那么的琼花芬芳,柔情似水,娇笑如春,现在却颜色枯槁仿佛地狱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