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捕之后,他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有人按点过来送饭,大部分时间他都用来发呆,六指他们请来律师,三天两头跑来和他碰面,说得多了到后头就爱理不理,他没有很强烈的求生欲,对自己可能获的刑罚并不怎么关心,他也杜绝和人见面,这段日子虽清寂,却十分平静,这种什么都不用考虑的时光他盼了多少年。
那个女人势必会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因为她也一样讲义气,当初亲手把她送到六指身边,就料到会有今天。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掠夺,不管她愿不愿意,开不开心,想要的就不能放手,这是他的惯例,可那一枪伤了她,为了离开,她竟然选择和六指一起逃走。从未放手,是因为相信她也爱自己,但从那之后他开始怀疑,用这种方式去爱,是不是错了。
他盘腿坐在木板床上,旁边放着一杯清水,所里发了统一的亮色太空棉背心,他从未穿过,也没人敢勉强,衣服就那样原封不动摆在床头。再过几天就该开庭审判,法院下通知时,他声称没有家属,但通知照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到他们手里。
正这么想着,有人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大串钥匙:“上面传话,叫你到会客室去一趟。”
他站起来,整了整灰色衬衣,往会客室走去,第一眼见到坐在沙发椅上戴着墨镜的女人时,倒是觉得意外。孙明月围着一大块流苏披肩,八寸的高跟鞋贴着米色瓷砖,一下下戳着地面,笃笃笃的响,颇显不耐烦,她却在抬眼看到来人时,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瞬间的紧张之后又平静下去,讪讪地看着杨振平静如水的脸,又重新坐了回去。
“你怎么、把自己搞到这来了?”她涂成黑的指甲在灯光下愈显手白。
杨振在她对面的塑胶椅子上坐下,淡淡地说:“出了点小事儿。”又问,“你怎么来了?”
“这叫小事儿?”孙明月的高跟鞋噌地磕在地面,“他们起诉你的文件有十来份你知道吗,廖连胜摆明了以公诉的立场报私仇,他要把你往死里整你懂吗?”
他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死不了,他没杀人的证据。”
“死不了也会判刑的,你就不怕坐牢?”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孙明月藏在黑超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慌,愣了愣才说:“这事除了我没人能帮你,我想我们可以开展一项新的合作方案。”
他却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用,笑着拒绝:“不必了。”
她不解:“为什么?你可继续维持事业,还可让那些跟着你的人有个着落,甚至还可以打败廖连胜和猴四,只要我开口,我爸肯定愿意帮忙的!”
杨振却说:“走过一次的路,没必要再走第二次。”
“你就这样放弃?”孙明月十分不能理解,“一旦从牢里出来,再想做什么都特别困难,我知道你不怕坐牢,可苏颜呢,你就放心仍下她一个人?”
他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自有安排,她会过得很好。时间差不多了,你请回吧。”
说完就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他拉开门的时候,凑上脑袋在门口偷听的小警员一个踉跄跌了进去,随即又火速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对着孙明月点头哈腰,再追随杨振出去,凑到他跟前套近乎:“那啥、我知道你来头大,以后进去我会多照着你,那啥、你能不能送我一张孙明月的签名照?”
……
春暖花开的日子,S城公开审理了一件大案子,G市人杨振在本地区寻衅滋事、挑唆他人杀人、以及非法集资,被公安机关逮捕,鉴于被告人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其被羁押期间表现良好,酌情考虑,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宣判的当天,艳阳高照,苏颜穿着厚实的羊绒衫,纤细的后背早在进庭的当时出了一层薄汗,桌椅密集的法庭像只牢笼,紧紧困住她和站在被告席上的那个男人,双方律师争辩激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两只清亮的眼睛紧盯着杨振高大的背影,他似乎又瘦了些,头发短短的贴着头皮。
整整一个小时,她眼睛眨也不眨,只盼着留给他背影的那个男人能够转过身来看她一眼,除了审判席上法官时不时敲堂木的声音将她从沉浸中拉回,她甚至连被告人律师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整颗心都挂在杨振身上,可是他没有看她,到宣判时都没能回一下头。
六指紧紧握着她的手,冰凉的手背,却出了一手心的汗水。当八年两个字尘埃落定,他清楚感受到她浑身发抖,尽管当初说的是只要不死,都会等他出来,事实上她也的确会那么做,只是当真正听到她引以为天的男人被宣判时,仍然十分接受不了,杨振是谁,这世间怎会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他怎会坐以待毙等待别人决定命运?苏颜还来不及哭,就见他被两名警员携带着退庭,她从席上冲了过去,六指伸手,没将她拉住,她却被过道上的地毯绊了一跤。
六指冲过去,将她扶起来,半抱着将人刚搂进怀里,杨振却在这时回过了头。照样清朗英俊的脸,深邃的眼神却异常柔和,唇角似乎还有意无意扬起轻微的笑,他脚下往前走着,只清清淡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