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洛阳南城老旧了不少。那横平竖直的街道被夕阳的光影照的太久,映的太久,渐渐泛黄;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被来来往往的车马踩着踏着,已隐隐出现裂痕。
大周建国几百载,王侯公卿的宅邸修了再修,建了再建,始终是柱红瓦翠,笑面迎人。可除却几处门面建筑,整座南城未经过任何修缮。
洛阳城中的百姓看倦了这样的街道、里坊;这些街道里坊同样也看倦了这些人。
但不管这洛阳南城变得多么老旧、陌生,只要报出南沙帮的名号,任何谈笑的书生商贾都会敛去快意神色,噤若寒蝉。毫无疑问,这儿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南沙帮的天下。
南沙帮的老帮主叫刘开山,这些年身子骨大不如前,早已把帮内事物交给了长子刘封,自己则退居幕后,只在帮内有大事时才出面压一压场子。
只要在这南城的地面上,别管是青楼赌场,还是茶馆酒肆,只要想要开门笑脸迎宾客,便要每月按时把银钱送到南沙帮的钱袋里。若是有人不从反抗,倒也简单。不出几日,他就会发现自家的店铺前堆满了鸡鸭尸体,肠子内脏拖拖拉拉撒了一地,自此再无人会进店做生意。
便是靠着这样卑鄙的手段,南沙帮从最初几十人发展到现在上万的帮众。洛阳尹虽然多少也对南沙帮的行径有所耳闻,但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吏部每三年考评一次,只要任期内不出大事,如此官位的大佬疏通打点一番,怎么也能得个中评,换到六部任个侍郎,再不济也能在九寺五监寻个主事的位置捞捞油水。既然不威胁到他的切身利益,洛阳尹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至于其余帮派,起初也有反抗的,被刘开山率着帮众火并了几次,跑的跑散的散,剩下的要么甘愿做小,每月交给南沙帮份子钱,要么干脆率着帮众并入南沙帮,吃香喝辣巧取豪夺。
虽然做的不是正经生意,可南沙帮也有自己的准则。只要是每月按时给帮内交了份子钱的商贾,南沙帮不但不会去找他麻烦反而会派人巡视保护。一般的地痞流氓见到商铺给南沙帮交过份子钱,便将这块肉视为禁脔,远远躲开。若是有那不识相的愣头青动了这块肉,最少也会被南沙帮打断一条腿。
靠着这点原则,南沙帮在商贾中也不算名声太差。对于神都城中的这些百姓而言,给谁交份子钱不是交,有时官府的做派行径好不如这些江湖草莽。只要日子能够勉强过下去,他们也就忍气吞声的装作无事。
这些年来,在新帮主刘封的带领下,南沙帮的路数越走越阔广,不仅控制住了京师的粮米茶油,大半的绸缎庄和银装也入了份子,据说这几日又盯上了私盐这块肥肉。
不过,这块肉可不好咬食,刘封几进几出南市署,却未得主事的一句明话儿。
如今他已经是骑虎难下,若是不借着势头逼着南市署正就范,南沙帮的威望将一落千丈。那时,洛阳城中那些忍气吞声,苟延残喘的小帮派保不住会联合起来,给自己在背后来上一刀,毕竟江湖规矩就是如此,当初阿爷就是这么上位的。
最让刘封气恼的是,如今南沙帮除了外忧,还有内患。
昔日和自己阿爷一道拼刀子得天下的老人里,任瘸子对自己意见最大,虽然经过阿爷调停,暂时压下了夺位的想法,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一旦自己失势,第一个跳出来捅刀子的一定是他。至于王麻子和李三炮,算作是不偏不倚的中间派,唯老帮主马首是瞻。这样的态度最是暧昧,一旦出现一个实力强劲的刺头,这些人难保不见风使舵做那墙头草。
如今南沙帮中唯一对他忠心的,只有瞎子陈四。
这家伙据说以前在边军中混过,是个节度使的私聘幕僚,后来因为在战场上被乱箭射瞎了双眼,得了抚恤回到洛阳城养老。
当时自己的阿爷在一处羊羹摊子上遇到了陈四,觉得这个缺门牙喝黄酒的瞎子十分有趣,便邀请他南沙帮做事。陈四孑身一人也未多想便上了南沙帮的船,这些年来为阿爷出谋划策,也算为南沙帮的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他即便再怎么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归根到底也是一个瞎子啊。
真到了拼刀拼枪,刀刃见红的紧要时候,总不能指望一个瞎子护卫在自己身前吧?
刘封想及此便觉得心烦意乱,仿佛这漫漫人生路,自己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望着散落一地的酒坛,刘封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大喝道:“来人呐!”
帮内喽喽快步赶来,推门而入,拱手道:“帮主,有何事吩咐?”
刘封冷冷道:“那厮可还是不回话?”
喽喽赔笑道:“谁说不是呢,帮主您的书信都送出去三封了,陈署令就是不睬,小的怕再去送一回,被人家生生拿棍棒赶出来。”
刘封怒拍桌案道:“他这般羞辱我,便是不把整个南沙帮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区区从六品的南市署令,竟然这么大的架子。我与他知会是看的起他,给他一份面子。好,好,好!他不允我们便去抢,不就是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