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庙宇离官道并不太远,不过一二里光景,独独蹲了小土山上。眼见得此时那天色愈加阴沉得历害,云层渐为厚实,将整个天空罩得一笼灰暗,那风却小了许多,四野空落,一望无际,却是再无半点遮掩,唯独剩下了那小庙可栖得些风雨。
姜献丰听得范理阳叫声,将马疆交与别人,冲那云天道:“这老天,便是有雨,原也没下得这般便当。理阳兄弟,这世间哪有得什么鬼怪,你兴许是花了眼吧?”范理阳稍稍平静些,指着坡上雨中显得隐隐的寂廖庙影儿,道:“不信,你且上去看看,我日哄你么?”贺云鹏道:“反正也得上去避雨,上去看看这鬼什么样儿,我倒不曾见得鬼!”范忠庭道:“走,我们上去。”
姜献丰打头,一行人沿了一条小道朝那小山坡走去。
离得百余步,却见那庙其实不成个庙样儿,围墙东西围边已塌陷半边,三间大小的门厅,门扇已失,空余了一座黑咕隆咚的门影儿,倒是骇人。
“少东家,倒真有个死人!”走在前头的姜献丰回头冲他们喊道。
范理阳道:“我却不哄你么!”说着已是放慢了脚步儿,跟在一众人后,边走边踮了脚尖看。
却见那尸体俯身搭在山门高槛上,身上裹一件厚实的翻羊皮大袱,将整个身体包个严实,看不出身份来,头朝外,身上积了一层黄黑的土,显是有些时辰了。
范忠庭蹲下身子,凑近了却待细看。范理阳颤声道:“少东家,我们冒雨走罢,小心惹了官司,我们外乡人,这地儿就我们一行,惹了官司,倒是说不清了。”
范忠庭却不理会,将蒙在尸体身上的羊皮袱翻开,众人立时大惊。原是个女子,从上身衣物看来,穿一件浅绿色长身短袖的大裹身,下身着一条男人的大裆裤,腰间系一条红裤带,已是黑得不成样子,身下压着一根大拇指粗细的棍儿,皮袱下藏着一个破碗,想是讨饭的样子,只脸冲了阶台,看不清面目。
贺云鹏道:“看看,幸许有救。”李树春叹了口气,道:“瞧是可怜,生生饿死的么!”
范忠庭将手扳了那女子肩膀,惊觉那身体尚软软的,手探了鼻下,竟有些微弱的呼息儿。
“她还活着,只脸上烫得很,许是病了。”范忠庭喜道,“快进那庙里,理阳兄弟,快快生些火来,熬碗热汤。”范理阳忙应了一声,冲过门厅,跑进正面殿宇,叫道:“日他娘的,连个生火的家伙都没有。”姜献丰道:“砍了那窗棂裆儿,不是现成的。”说罢,自提了刀,站在廓檐下照两侧配房窗檐就是一顿乱砍。慌得范理阳大叫道:“姜大哥,使不得,小心冲了神道爷,小心冲了神道爷!”姜献丰并不停歇,用手将断成一截截的窗棂档隔了窗扔进当堂地下,笑道:“你快快拾了点火,我却不怕什么神道爷不神道爷,便是这神道爷会显灵,见我等众人救人,想来不见怪。”
李树春隔院儿喊道:“理阳兄弟,顾得什么神灵儿,快打扫一块干净的地儿来。”
范忠庭已顾不得许多,当下俯了身,将那女子一把抱起,李树春支了两手将那烂羊皮袱搭了半拉身子,急急地往里走。
一堆火升起,众人方才看清这庙宇来,通共三间大小,左右打通了,座中供了不知哪家神,塑像已是破损不堪,身上的油彩儿脱落得干净净,寻不出半点模样儿来,倒是两手持了一块偌大笏板,嘴角露着浅浅一抹笑。四壁原是有些壁画样儿,却已墙皮掉得七零八落,不成色调,一张小八仙桌儿原是保存得好,早被姜献丰一脚踏得四腿断在当地,将案板儿拆下,底下垫了四块半砖头。
“来,来,先将她放案板儿上,隔了潮气,靠得火近些,烧些水来,灌她一碗看看。”
范忠庭将那女子仰面放置在案板上,大家方才看清那女子,约略二十八岁模样,卡发簪子早已松了,又脏又乱的头发散乱着披下,将半张脸盖得严实,那脸上黑潮污烂,身上一股腐臭味,眼睛紧闭。
范理阳凑了前来,小声道:“倒吓得我一跳,有救么?”范忠庭从搭裢内取出一块干布料,递给贺云鹏道:“你且擦擦。”
院外奔踏踏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大刘和一伙押车车把式低了头冒雨跑进来,顾不得拧干湿衣,一伙人便蹲在火边烤起来。
“她还有得气么?”大刘扭头问道。姜献丰看了他一眼,忽地想起什么似地叫道:“你娘的,刘越昊,你爹不是做过郎中么,兴许你懂得些医术儿,你且看看来。”范忠庭急急站起,道:“你却不早说,快快看看。”便让了让身子,一把拉了大刘肩头。
刘越昊边烤边瞅了瞅,道:“少东家,你且掐了她嘴来看看。”一伙人惊愕地看着他,见大刘神气笃定,一脸不急不缓的样子,便催:“快快掐开嘴来。”
范忠庭依言用手将那女子嘴角两端卡开,刘越昊伸了脖颈看了看,掉头道:“把酒壶拿了来。”有人早递过酒壶来,刘越昊自拧了盖儿,递给范忠庭道:“少东家,给她先灌一小口。”众人愣睁了眼看着范忠庭一步一步按刘越昊的指示,一口酒灌将下去,那女子突地一阵猛咳,嘴里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