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人们围了上来,带头的奸笑道:“既没有杀人,你跑什么?定是贼人无疑!”
“大哥别跟他废话,这花子能有什么能耐,把他锁了,压回去请功,哥几个过年的钱就有了。”另一个公人说。
“上!”公人们大吼一声,朝王经扑过去。王经左右一避,本能地照着镇胡营里传授的本领,双手抓住朝他打来的水火棍,顺势一甩,一个公人就四仰八叉地跌倒在雪地上,而水火棍则被王经夺取。
衙役们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有料到这个饥寒交迫的人竟有如此手段,他们低估了对手。捕头需要一些时间思考制服王经的策略,于是一群人手执棍棒,在风雪中和王经对峙着。
王经不再犹豫了,他不指望和这群人能讲清楚什么道理,他也不指望在这个长安城里有谁能还给他清白。一股怒火从他心头而起,这些天里他所受的所有委屈似乎一股脑儿燃烧起来,让他手里陡然有了力量。王经像握着陌刀一样握着手里的棍子,现在,这里就是他最后的战场,今天要么重开一条血路,要么像个镇胡营出来的兵一样,战死在这里。王经忽然找到了几个月前站在大食军阵前的感觉了,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五个衙役突然一起杀来,四个直扑正面,一个往侧面跨出两步绕他的后背。王经像使陌刀一样,抡起木棍横扫过去。棍子狠狠砸在一个公人身上,把他打得双脚离地,重重地摔在雪地上,痛得蜷缩起来。但木棍毕竟不是陌刀,若在以往,他的刀锋已经将眼前这几个人全削了,但现在王经诧异地发现木棍竟弹了回来,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生疼。于是在猝不及防下,王经的右臂重重地挨了一棍子,一个趔趄,差点也跌下去。
见同伴倒地,衙役们都红了眼,叫喊着一起上。王经也豁出去了,他把手里的棍子朝一个人猛掷过去,将其人砸到之后,一个健步扑上去,将他按在地上,卡住脖子往死里掐。这时候,王经脑子里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拼一个够本。
在这一瞬间,王经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用了多大的劲,就只看见地下的人舌头伸到了嘴外,眼睛翻白。王经觉得特解恨,心想你们这群耀武扬威的贼王八也会有今天这般时候。他狂笑不止,手中的力道一点点加大,地上的家伙两条腿开始抽搐。
公人们的棒头雨点般地朝王经背上砸去,但王经像铁打的一般,丝毫没有反应。陡然间又发出那般渗人的笑声,凄厉得几乎不像是人的声音。公人们都吓了一跳,不由后退半步,寻思着:“这厮莫不是鬼?”
捕头心里也没有底,不过要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弟兄被掐死,他在长安城里也就混不下去了。于是他定了定神,拿出十二分劲道,抡起水火棍朝王经后脖颈砸去,嘴里大喝:“菩萨保佑。”
“佑”字话音未落,王经就感到后脖颈上挨了一记重击,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颈骨断裂的声音。随后他感到自己倒在了地上,脖子往下知觉全无,也不能呼吸了。
王经知道自己快死了,但他很奇怪,自己竟出奇的坦然,没有一丝慌乱,似乎这是很早以前就决定了的。这时一切都安静了,他的耳边只有北风的呼啸声,声音很熟悉,好似战场上的号角……
王经闭上了眼睛,随后便离开了人世。在他身子底下的衙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浑身发抖地坐起来,道:“差点被这厮……掐死。”
捕头没有说话。手下的一个小卒摸了摸王经的脖子,惊慌地说:“大哥,出人命了,咋办?”
捕头把王经翻过来,见他死得安详,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痕,于是说:“把他扔到街角去,明天就说时晚上冻死的,不会有人看出来的。”他又顿了顿,随后恶狠狠地补充道:“天知地知,谁要是到外面给我乱嚼舌头……”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几个小的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屁颠颠地抬起王经的尸首扔到一个雪堆里,便扬长而去了。
第二日,参军杜甫失魂落魄地走在西市的大街上。他方从奉先县探家归来,在他回家前,其幼子因断粮数日饿死在奉先,这让他痛不欲生。恍惚间,他看见离裴记酒肆不远的街角处,有一群人聚在一处围观,上前一看,原来是在看地上的一具饿殍。尸首已经冻硬,从面容看,年纪还轻。杜甫忽然觉得地上的人似乎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瞧,恍然大悟:此人竟是十日前和他有一面之缘的那个投笔从戎的读书人,不想他竟然也倒毙在风雪之中!实是可怜。杜甫想:这一场大雪,天下又有不知多少黔首百姓死于非命。像他这样一个朝廷命官,尚且不能保全家小,那百姓的日子真是可想而知。他很痛心,十几年前公私仓廪俱丰实的大唐,竟成了这副样子,煌煌苍天怎么不睁开眼看看!这十几年来,奸相、权阉、骄将、外戚,如同一群群硕鼠,你方唱罢我登场,把煌偌大一个唐朝啃成了一个空架子。他们吃肥了,养壮了,却把百姓逼到家破人亡的境地。岂不见天下已是乾坤颠倒,山川倒悬,如此下去,只怕大厦将倾之时不远了。
这时,酒肆中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一群脑满肠肥的家伙搂着胡姬肆意的喧哗,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