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屏足精神抬眼一看,眼前已经没有敌人了。李承嗣,元辅仁全都倒在自己的脚边,奄奄一息。习武被埋在不远处的乱石堆里,这个乱石堆十分眼熟。王经不知所措,战场上竟连一个囫囵的人都没有了,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躺在地下的李承嗣突然抬起头,用微弱的声音对王经说:“往前走,走过那个山谷就到了……”
王经说:“那里是哪儿?还会有敌人吗?”
李承嗣摇摇头,说:“不知道,可你总得往前走啊,咱镇胡营的兵什么时候走过回头路?”
王经同意李承嗣的看法,便壮着胆子朝前走。走到山口处,只看见眼前一片绚丽的光辉,炫了王经的眼睛,让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再后来等王经睁开眼睛时,一切都消失了:头顶上还是阙楼的一角,漫天的冻雨不知什么时候已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王经身上,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整个人几乎被埋在了雪里。
王经身上很多部位失去了知觉,他很害怕,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动弹起来。指尖和右脚的知觉慢慢恢复,左脚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随后回复知觉的部位传来挣扎一般地疼,让王经忍不住呲牙。王经想:在这样坐下去自己就正要冻僵了,只有找个地方取暖,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王经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远处走。远处有一点火光,不知是哪家店铺还有人守夜。王经被火光照映着前行,等到近前才看见是裴记酒肆。王经顾不得冤家路窄了,推门进去,只看见店小二独自一人缩在大厅里,点着灶火取暖,畏畏缩缩的。小二本来也睡得直迷糊,看见王经突然推门,兀自大叫一声,吓得跳将起来,以为有强人劫店。他也不辨来者何人,立刻像兔子一样夺门而出,边跑边喊:“有强人!有强人!”
屋外一片雪地,没有人听见呼喊,小二只能一个人往老远处的巡城司求救。殊不知他所谓的强人竟是在白天被他百般羞辱的王经。王经也冻得木了,根本不去想这店小二究竟去哪里,赶紧如鱼得水一般钻到灶膛便,享受炉火带来的阵阵温暖。
热气一阵阵扑面而来,从嘴巴,鼻孔,甚至毛孔中一丝丝透进身体里,让冰冷的心肺逐渐热了起来。王经觉得在火旁边,自己整个人都活络了过来,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快要冻木了的头脑,也渐渐有了思想的火花。王经呆呆地盯着灶膛里的火,他很惊讶自己竟从没有注意过,火竟是如此地漂亮!金灿灿的,像是佛光一样,有一种透入骨髓的力量。王经觉得那火是镇胡营的篝火,在火光的那边,是李承嗣一张疲惫的笑脸,还有元辅仁与士卒们插科打诨的声音,老枣借着火光擦拭自己的陌刀,而李校尉依偎在火堆旁小憩,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这是战场上多么惬意的时刻啊,王经真希望自己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王经又想起那天夜里火烧大食营的火光,火焰翻滚着冲上天空,把黑夜映得如同白昼……这种蓬勃的火,看了叫人热血沸腾,总使这时有千军万马从火光中杀出,王经也丝毫不惧。
火又渐渐小下去,王经又感到这灶膛微弱的火光,竟和赵家庄自己家里的一般无二,在那个灶膛边,总有闻不尽的粟米的香气,也总有老王头亲切的笑脸。恍惚间,王经想到自己离家竟已经有好几年了,家人们今天不知身在何处?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是否也有也个温暖的炉灶供他们取暖呢?这些王经都无从知道了。但在这里,王经竟找到了一种丢失了很久的家的感觉,似乎家人们就在里屋里酣睡,而他则是像小时候一样,半夜起来在灶膛边寻些食吃。王经的记忆错乱了,他又觉得好像自己从没有离开家门,明日一早就还到书孰中向赵进士复课呢。
这时,一阵穿堂风扑面吹来,惹得王经打了个寒战。他抬头一看,只见屋门口站着五个大汉,正凶神恶煞地看着他。大汉们穿着皂衣,很明显是衙门里的公人。把他们带来的正是店小二,他畏畏缩缩地朝着公人们做了个揖,指着王经道:“就是那个强人。”
五个公人一拥而上,把王经架到门口,还不等王经辩解半句,就啪啪扇了王经两记嘴巴,把王经的嘴角打得挂下血来。王经含混地辩解道:“我不是强人……”但公人不听,反而又给了他重重的一拳。
王经老实了,他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想: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在牢里也总比在雪地里风餐露宿强得多。
于是公人们把王经带到酒肆门口。忽然,一个公人好似灵光突显,一拍脑袋说:“这厮莫不是前几日杀了五郎一家的强人?上面可是催得很紧……”
公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一致地转头朝着王经看去。王经的心颤了一下,他看清了捕快们的眼神——那是一种豺狼般的眼神,放射出贪婪的光。王经霎时明白了,他们要栽赃在他身上!他赶紧大声分辩:“我不曾杀人!”
一个肥头大耳的衙役立刻杵了他一棍子,道:“杀没杀人,到了衙门便知道了,你吼啥!”
王经顾不得疼,拼命挣扎起来,他知道如果被带回了衙门,他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洗不清自己的冤屈——衙门绝对不是一个能讲道理的地方。王经用尽全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