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碍被清除,唐军重新振作起来,在前排大盾的掩护下,涌到了栅栏门前。栅栏门并不牢固,被士兵用力顶了两下就哗啦啦倒了地。王经混在队伍中一同冲了进去,他感到战斗就快结束了,接下来也就无非是对手跪地乞降,唐军纳降归营之类的事罢了。
但事情远没有这样顺利,石国人并没有溃散,反而全部掉转头朝唐军冲来,甚至连一开始躲在后面的妇孺老人也跟随其后!在厮杀时,王经看到这些人眼中已没有胆怯,没有软弱,也没有求生的希望,有的只有满腔的国仇家恨!一个青年抡起一只水桶朝王经砸来,黑暗中王经以为是铁锤之类的兵器,惊得几乎跌在地上。他下意识地举刀挡了一下,水桶砸在刀刃上,被一削为二。刀顺势往下落,正从青年脖颈处划过,立刻一股粘稠的液体喷在王经脸上,那个青年晃了两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王经伸手去抹溅在眼中的鲜血,他已是什么也看不清了。就在这当口,一个女人发疯般的冲过来,用一支削尖了的木棍朝王经胸口刺去,正刺在王经的护心镜上,喀嚓折成了两截。王经也被捅得倒在地上,虽然铠甲没有被刺穿,但胸口也如同挨了一记重击,疼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挣扎间,那疯子般的女人又扑了过来,持着半截木棍砸王经,王经未及抵挡,第一下被砸中了头,只感到头骨都要裂了。她正想砸第二下时,被人一脚踢开了,李丞嗣赶上一步,结果了女人的性命,回头唤了声王经:“没事吧!”
“疼煞我了!”王经叫道。李丞嗣见他没大碍,又继续赶去厮杀。
王经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前的事物都有了重影。恍惚间,他看到唐军从自己身边蜂拥而过,张虎在人群中样乱砍乱杀像一头红了眼的豹子远处的,帐篷火焰冲天,把夜空染成一片血色……王经揉揉眼缓缓爬起来,借着模糊的视力向前走了几步,又绊倒在一具尸体上。抬眼看时,这就是刚才被他砍倒的那个青年,死不瞑目,怒睁着双眼瞪着王经……
等王经的视力恢复正常时,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地上躺满了男女老幼的尸体,血污横流让人无法落脚。张虎正忙着将尸首的脑袋割下,说要去祭奠他那两个死难的弟兄。老枣在尸首堆中翻找自己人的遗体,李校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擦着手中沾满血的刀。士兵们各做各的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王经看到元辅仁手里抓了些碎金银朝他走来,仿佛在朝他炫耀。王经问:“都打死了么?”元辅仁说:“差不多,好像还有俩朝山后跑了……或是我看错了。”王经说:“和李队说一声,我到山后去找找看。”
王经拖着刀一个人来到山后,他并不是真打算去找那两条漏网之鱼,只是想一个人清净一会儿,缓解一下内心的烦躁。自打来这石国以来,王经心中一直觉得很憋屈,仗打了不少,可不知道在打些什么。先是屠杀,后是清剿,打来打去似乎都是在打些老百姓,没有一仗能算得上是堂堂正正的。就好象在朝水里的影子挥拳,除了溅自己一身水,什么也没打到。尽管唐军势如破竹,但王经感觉不到任何的喜悦,在这里他从来没体会到有如上次战胜吐蕃人的那种豪情,反倒是心中的忧虑与日俱增。太宗爷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那个战死的石国青年的眼神中,王经隐约感觉到安西唐军这条船仿佛正在惊涛骇浪中翻腾着。
王经倚在山石上发愣,远处的地平线上已显露出晨曦的光芒,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异动,王经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端起刀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出来!”
草丛中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军爷,刀下留人,我等不是石国人,只是过路的客商……”说得竟是汉话。
王经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又辨认不出,就说:“出来!让我看看!”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从草丛中钻出来,摊着手,表示手中没有兵器。两个人都包裹着厚厚的头巾,其中一个留着一脸浓密的大胡子,用略微生硬的汉话说:“我们只是客商……恭顺大唐的……”
王经觉得这人熟,盯着看了半天,顿悟:
他竟然是阿布!
自从上次生死别离,已是快三年了,不想竟在这里相见!
王经丢下刀,纳头便拜:“原来是恩公!不想再次相遇。”
阿布看得发愣,仔细对着王经看了半天,才记起了三年前的事,道:“哦……是你……被吐蕃人掳去的……”但他还是想不起眼前之人的名字。
王经道:“当初若非恩公,便无王经今日了。”说罢又是一拜。
阿布将王经扶起,说:“你怎么会在唐军里?”
王经说:“一言难尽,从吐蕃逃出,便投了军。”
阿布说:“兵是保疆土的,都说是天朝礼仪之邦,可你们竟做这样的事!”
王经无言以对。沉默半晌,说:“投军便是为朝廷尽忠,难免身不由己……”
阿布伸手止住了王经的辩白,道:“你只说今日之事如何?”
王经说:“我怎敢为难恩公?恩公只管从此地下山,王经保恩公无恙。”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