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了,喝,一醉解千愁。”
三杯酒下肚,钟鱼的胃里像盛了一炉烧熔的铁水,灼烧得不行。钟鱼大口喘着气,“喝太急了,胃疼。”
“哎哟……快吃菜,吃两口菜垫垫底,都怪我。”艾凤自责地往钟鱼碗里夹着菜。
“没事儿,今儿我是舍命陪君子了。”钟鱼给自己倒满酒,有给对面的艾凤斟满,举杯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嘛,我祝凤姐家庭幸福,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敬你一杯!”
“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起话来一套套的。芝麻开花节节高?”艾凤把酒杯举到眼前怅然凝视,“……唉,我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说罢悲愤地一饮而尽。
钟鱼怔怔地看着她:“怎么了,凤姐?”
“姐这满肚子苦水没处倾倒,想跟你唠唠,嫌烦不?”艾凤看着钟鱼。
“不嫌,不嫌。”
艾凤给自己倒满酒,一口干了,长叹一口气道:“我们家人口多,兄弟姊妹六个,我排行老二。那时候人都能生,比着生,还没有计划生育这一说,满脑袋多子多福的老思想。”
“对,对。”钟鱼点头同意。
“结果是越生越穷,越穷越生,常常饭都吃不起。我小时候是三根肠子闲着两根半,从没吃饱过。”艾凤凄凉地一笑,“但我不怕吃苦,打小我就倔强,有志气,心里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好好读书,有朝一日挣得金山银山,报答爹妈。”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钟鱼插话道。
“那时候我学习真的是好,从来都是班上的第一名。”艾凤自豪道。“……可自打我小弟弟出生后,家境更潦倒了,弄到揭不开锅了。我那糊涂爹妈非逼着我辍学帮人刷瓶子挣钱……那年我才十二岁,哭了三天……”
“是太糊涂了。”钟鱼陪着叹息。
“后来我想通了,命里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心放那么大干嘛?怎么活不是活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艾凤抹一把眼泪。“刷瓶子我比谁刷的都多,刷一千个一块钱,我每个月都能往家拿十五块钱,比我爹挣得还多……”
“了不起,我佩服你,凤姐。”钟鱼举杯道。
……艾凤倒满酒,胳肘趁在桌上,手扶着额头回忆道:“……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年,我十八岁那年,爹妈给我找了婆家,非逼着我嫁人,那男人比我大十多岁,是个杀猪匠。爹妈就是看中了人家的彩礼。”艾凤泪眼婆娑,“……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也寻死觅活了,可末了还是披上嫁衣出门了……”
“唉……”钟鱼摇头嗟叹。
“……后来,也就认命了,凑合过吧。可是我那死鬼竟然……”艾凤看着钟鱼,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足勇气道,“他不行!那方面不行!”
看着钟鱼满脸困惑的样子,艾凤进一步解释道:“他不能同房,阳痿!你懂吧?”
“阳痿?懂!”钟鱼回忆道,“……过度手淫有害健康,导致阳痿。”
“没有过度,他是先天性的,生来如此!”说罢抓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自己不行,就拿我撒气,夜里折磨我,又掐又拧又捣,弄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简直不是人!”艾凤呜呜地哭出声来。
“你少喝点,凤姐,伤身。”钟鱼小声劝慰。
“没事儿,我个人在家也常喝,一醉解千愁,酒是个好东西。”艾凤又哭又笑,“我今天就是敞开地喝,敞开地说,嘴上没遮拦,可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别厌烦。”
“哪能呢,不能。”
“……我就想我这辈子啊,咋那么多的坎,那么多的不顺,肯定是上辈子杀牛了,遭的现报。”
“别胡思乱想了,凤姐,你把一辈子的苦都吃了,剩下的都是甜了,好日子在后头呢。”钟鱼勉强笑道。
“借你吉言,为了将来的好日子,咱俩碰一个。”艾凤举杯。
钟鱼喝得面红耳酣,嘴上也没遮拦了。“凤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死鬼先天的阳痿,那就是没有生育能力了,可是……你们有个儿子,这,这怎么解释?”
“不是他的种。”艾凤干脆地说。
“哧——”钟鱼摇头晃脑失态地笑道,“好!有气魄,把自己解,解放了你!”
艾凤也醉眼迷离地笑道:“那是,姐就是那冲破封建牢笼的崔莺莺。”
钟鱼扑在桌上拍案大笑:“崔莺莺?好!红娘好……张生好……骑墙等杏,哎,不对,他始乱终弃了……不提他了。”他抬起头醉醺醺地抓过酒瓶,“为西厢记咱俩再走一个……哟?见底了,多乎哉不多矣。”
钟鱼颤巍巍地将残酒分到两个杯子里——“干!”
……一瓶酒喝光了,杯筷狼籍,满桌残羹冷炙,头顶一盏25瓦的昏暗灯光,两人醉眼惺忪,意兴阑珊。钟鱼靠在椅背上,两手兜着后脑勺,迷离地望着对面的艾凤。艾凤腮晕潮红,人面桃花,含情凝睇,别有一番风韵。两人对视是目光渐渐有些粘,有些暧昧。
“……唉,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