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进入浮想联翩的年龄,大辫子姑娘肖巧又正值情窦初开。两个都没有过高爱情幻想的人就近走到一起,开始了掩人耳目的秘密交往。最初肖巧推着自行车,土肥特务似地随行。后来是土肥推着自行车和肖巧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上还装模作样地翻开一本参考书。最后是肖巧坐在车后座上,土肥一头热汗地蹬着自行车。
当土肥成为专职“车夫”后,两人的恋情也从幕后走到台前。众人的舆论已是被冷水煮熟的青蛙,连班主任袁大牙也默许了他们的关系,不敢在课堂上劈头盖脸地训斥土肥,以防腹背受敌。
有“窥私癖”的钟鱼曾偷听过他们的爱之物语: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你猜我梦到谁了?”“讨厌……”“我梦到你了,梦到咱俩在‘五一’湖上划船。”“讨厌……”“后来你掉水里了。”“嗯?你下去救没有?”“救了,我衣裳没脱就跳下去了。”“讨厌……”
钟鱼忍俊不已,看不出土肥这个蠢材,搞对象还有一种平庸的浪漫。
变化最大的是魏援朝。他的嗓音变粗、嘴唇增厚,络腮胡旺盛生长中,还有些少白头,一夜之间从少年过渡到中年。现在的他书不辍手,每天都在刻苦攻读厚厚的《二战史》、《闪击战》、《将帅录》》、《落日帝国》,上课、下课、走路、屙屎随时手捧一本兵书。一个满足于地道战、地雷战村庄战役的人如今放眼全球战争格局。他孜孜苦读的精神令袁大牙无限感慨:
“魏援朝废寝忘食,为中华之战争而读书。”
他的身边总是围聚着一伙向往战争的狂热分子,坐在课桌上唾星四溅地争论某场战役的成败得失。魏援朝是这场讨论的灵魂性人物,他懂得太多了:马其诺防线与敦刻尔克大撤退,珍珠港偷袭与战争全面爆发,大西洋壁垒与诺曼底登陆;英伦空战,莱特湾海战,库尔斯克坦克大战;施图卡俯冲轰炸机,B-17飞行堡垒,古斯塔夫斯火炮……等等等等。魏援朝对战争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能作出高屋建瓴的剖析和胜券在握的见解,令众人对这个事后诸葛亮佩服得五体投地。
魏援朝不看兵书的时候就看陈雨燕,多年的相思已长成一棵相思树。这都怪当年丘比特这孩子到处乱射箭,厕所里也射,又没力气,只射穿了魏援朝,陈雨燕却毫发无损,害得魏援朝整天望着她的背影遐想联翩。
期末考试,趁监考老师喝茶看报之机,教室里字条乱飞,钟鱼丢给魏援朝一张字条——
“3小题先证明等边三角形,AC边画辅助线,根据内外角和是180°,减去45°,得出该夹角为135°。5小题圆的半径R是多少?快!!”
魏援朝随后弹过来一个纸团,钟鱼打开一看——
“不忙,你看陈雨燕怎么了?老用笔敲脑袋,是不是感冒头痛了?”……
魏援朝还特别关注自己的长相,经常借钟鱼的小镜子上上下下地照脸,自我欣赏道:
“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男的也一样……哎,鱼头,你看我脸上一个赤痘都没有……这胡子,多整齐,像不像美髯公?”
钟鱼端详他半天,赞同道:“嗯,是比小时候顺眼多了……就是离远了看有点像收破烂的。”……
牛端午从一名恶少成长为恶棍。因为长期以泼皮面目出现得一绰号“牛二”,被杨志刀劈的那个破落户。人家魏援朝如今博览兵书,已颇具将帅风度。可不长进的牛二还在敢死队里混呢。他成天和“黑秃子”、“老刀”、“廖天棒”、“赵员外”等一伙“校痞”纠合一处,横行校里。自从半年前做过一次阑尾炎手术后,他便经常在人前撩起衣襟擦汗,展示肚皮上那条赭红的刀疤。
“刀捅的,操,我眉都没皱一下,算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他满不在乎的表情令人心生畏惧。
可一个孩子背地里戳穿他:“我爹捅的,牛二屁都不敢放一个,我爹是外科医生。”
学校的大小处分牛二都榜上有名;打架、抽烟、穿拖鞋、剃光头、扰乱课堂秩序、冲女同学吹口哨……次次不落。用牛二自己的话说:“操,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他爹因为这个“现世的畜生!”气得脑溢血病发躺进了医院。
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之前,袁大牙就从毛主席最高指示——“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的一段话里,预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身为教师的他当然是“统治学校”的一分子,因此坐卧不宁。过去他还为自己正颜厉色的铁腕教学手段顾盼自雄,如今不得不为自己的“失策”采取补救措施,尽管微笑对他来说是很折磨面部神经的一件事。
然而他春风化雨的行动进展得并不顺利,急功近利的改头换面常引起讲台下面一片窃笑。当他把一个个弱智提问和毫不节俭的赞誉抛向同学们时,非但未获得他们的好感,反而从他们戒备的眼神中看到了“刁德一又耍什么鬼花样。”坐在前排那个可恶的满脸红疮的钟鱼更是抱着膀子,像耍猴一样看着他。
没有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