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婶的回信来看,太太上一封写给她的信里,有两点反常之处:一,太太居然应承在那位三姐姐出嫁之时,添不少东西;第二个就是——好端端地,忽然提到了二叔当年没有留在京城的事。就是因为她上一封信里埋下了话头,二婶在回信里才会说了这许多。”顾成卉端详着手里的信,一面总结道。
“就算如姑娘所说,又能说明什么呢?”忍冬仍然不解。
那张稍微发黄的草纸在顾成卉手指之间晃了晃,发出轻轻的哗啦声。“——那咱们就要看看,是出于什么原因,太太才这么说的了……”顾成卉微微一笑。
她伸出一支手指,点在草纸所写的一句话上。细辛和忍冬立刻下意识地凑过头来看——因为怕两个丫鬟看不懂简体字,她念出声来:“……京城里头的这些商铺、生意,做一点也都够家中嚼用了。”
“留神一点,身处海丰的二婶婶,提起京中商铺生意之时,她没有说‘那’,而说了‘这’——为什么?还是那句话,我认为——是太太在上一封信里提过。”顾成卉目光快速扫了一眼一桌子的草纸,“你们自己试着想一想,如果忽然毫无来由地让你说一说西北边防上乱党的事儿,你会怎么说,才最自然而然?”
屋里屋外的丫鬟都是一片鸦雀无声,似乎都还在消化自家姑娘的话。
“西北那些乱党……”细辛第一个开口了。“姑娘说的不错,的确用个那字来得自然些。”
“嗯……那咱们从这封信里能够顺藤摸瓜找到的事实,就很明白了。”顾成卉说着说着,前世上学时的习性发作,抓了一张纸来,用黛青刷刷地在上面涂涂写写。
“太太先跟二婶婶提起了京中的生意,又谈起了二叔当年不该离开京城。最后慷慨地要给二叔家的三姐姐添一笔数目不小的妆……”说到这儿。她停住了话头。
其余几个丫鬟只觉得面前还差最后一层薄薄的纸,就要揭破了。
顾成卉悠悠地道:“——我猜想,许是太太谈到她自己京中的生意。十分赚钱,一时得意之下。便跟二婶说了‘若你们也在京中,自然要提携自家人一分的’之类的话……想必太太赚的钱极多,这才又许诺了那位三姐不少嫁妆。我又想了,太太和二婶,通信也有许多年了,直到前两月才说起这个话……”
顿了顿,她忽然加重了语气:“我想。太太最近必定——入手了新的生意!”
细辛与忍冬面面相觑——细辛斟酌一会儿,这才说道:“不是我不信姑娘,只是我也有疑问——这都是姑娘从婶太太的话里推敲出来的,可您也没见过婶太太。保不准,她就是一个说话颠三倒四、稀里糊涂的人呢?”
“我还有别的佐证——不过你先听我说。太太这门生意,不但是新入手、极赚钱,恐怕还有一点猫腻在里头。”坐在细辛对面的小姑娘忽然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纸。拿起了另一张来。她再开口的时候,却说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话题:“咱们家去年,是从几月份开始用冰的?”
从她坐着的地方,面对着门口,正好可以一直望进院子里头去。顾成卉望着庭院中那棵亭亭如盖的老树。听见忍冬回道:“去年……七小姐怕热,因此她院子里从六月初就用上冰了。咱们院子里,到了七月末才来了一盆。那时天气又干又热,燥得人心里发慌,好不容易来了一盆冰,竟就再没有了……”
说起了以前的苦日子,忍冬就有点儿刹不住。顾成卉忙打断了她,又拿起纸笑道:“眼下离六月可不远了。但我昨晚上却又见到一封才送来没多久的帖子,是京西冰庄来的,我抄下来了——冰庄这位王掌柜说,已经五月了,可还不知道咱家今年要不要用冰。所以最近来府上拜访了两次,可都没有见到太太,因此只好上了帖子问一问……”
“我这儿可不止王掌柜这一张帖子。还有这一张,是太太叫象希楼送来的首饰样子,我把名儿都抄下来了,你们看看——”顾成卉说着,就把一张纸推了过去,忍冬、细辛两人的头就凑到了一处。
门口半夏、橘白好像也有点儿耐不住了,回了两次头。半夏轻声道:“忍冬,你念出声来,我们也听听……”
可忍冬却没有理她,对着那单子看了一阵后,只是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自家姑娘:“这……怕是象希楼送错了罢?这样的首饰,不像是太太用的……”
的确不像是孙氏用的——忍冬照着单子念了几样,半夏立刻站起身,倚着门惊讶地对屋里说道:“定是送错了!别的不说,前几日杨姨娘进府,太太戴的那副翡翠镶金头面,就值多少钱?那才是太太一向用惯的东西呢……哪里会戴什么银身儿、编金丝的簪子,用来当见面礼还差不多!”
顾成卉手指敲了敲桌子,笑道:“我却觉得象希楼没有送错。太太写给二婶的信,起码是一个月以前的了,而冰庄、象希楼的帖子却是近几日来的。显见,太太现在手头上很紧,没有活钱了……既然这门生意这么赚钱,又怎么还会手紧?想来没有别的原因,必定花掉了太太不少本钱。单是花了自己的嫁妆钱也就罢了,可她如今连府中买冰都要一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