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走后,保姆宁氏上前道:“奴才有些话想对公主说。”子蓠道:“请说吧。”这位宁保姆是内务府派来替公主管家的管家婆,宁氏道:“公主是金枝玉叶,身系皇家威严,皇家规矩,公主可对额附直称其名,且额附父母见公主如见圣上,要行君臣之礼。今公主呼额附为‘二爷’,又不让舅姑行君臣之礼,奴才恐怕有降公主身份,有损皇室威严。”子蓠轻笑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不劳阿姆操心。”宁氏还欲再说,子蓠道:“明日我有事要到白云观去,阿姆不必陪同,在家管家就好。”说罢便回了房,那宁氏一点不高兴。她是宫里的老人,早听说给公主管家是件肥差事,因为公主们大多柔弱怕欺,从中可以谋取许多好处。又有位曾经给公主管过家的保姆教给她好些手段,都是怎么要好处的。她虽见这位十公主有些硬气,但心想她毕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娘子,宁氏想自己五十岁的老太婆还对付不了她一个涉世未深的牛犊么?
次日,正月十六,虞子蓠只作一般人家姑娘出行,省去那些鸣锣喝道的仪卫,带着两个丫头和两个府上护卫便出门去了。她先去了山东会馆,让两个护卫在馆外等候,自己带着丫头进去。
杜振声正在院里读书,虞子蓠让丫头站在原地不动,自己向杜振声走去。“表哥。”她先叫道。杜振声才回过神来,欲向她行国礼,子蓠忙道:“我叫你表哥,你给我行甚么礼呢。”杜振声便只做了个揖,子蓠还以万福礼。他们看来并不生疏,杜振声也不拘谨。子蓠将那准备好的装裹交给他道:“春闱临近,这是表妹一点心意,请表哥千万收下。”杜振声微笑道:“表妹心意,振声心领了。只是兄到京多日,蒙表妹多次照顾,恩情还未偿还,这些断不能收下。”子蓠亦笑:“表哥放心,这里只是些笔墨纸砚,而且借据也已写好,就在里面。现在到殿试结束,还有近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只望表哥不要被外事所扰。将来表哥高中,这些用度再还不迟。我将表哥当兄长看待,若是连我借的这些东西表哥也不肯受,那就说明表哥把我当外人看。”说着将包裹交到杜振声手上。杜振声打开一看,里面既有文房四宝也有好些银子,足够支撑他多好几个月。他拿出那张借据来,在上面按了手印,交给虞子蓠。子蓠接过借据,说道:“借据上写着你欠我一百两,这里只不过五两银子,你怎么也按了手印?就不怕我向你放利来了?”振声笑道:“只这一方端砚都值得一百两,更不算这些湖笔宣纸了。”子蓠道:“钱是钱物是物,我写着借给你一百两就是借一百两,没有吃你的道理。好吧,这借据我收下了,限期是三年,表哥记得了。”说罢便转身出了会馆,杜振声见她结了婚还是没怎么收敛,不禁笑了起来,准备将她拿来的这些东西放好。“徐爷!您稍等!”后边赶来一个男子,腰间陪着把刀,手里捧着个盒子,杜振声停下来转身过去。那男人将盒子奉上,说道:“家主人说借据上写着一百两便是借一百两,不贪您的便宜,让小人把这些再拿过来,请徐爷收下。”说完放下盒子躬身一礼便走了。杜振声才知虞子蓠刚才那话的意思,只得将那银两收下,待二月初的时候赶场子。
从山东会馆出来,子蓠便往虞府过去。虞铨已在本衙门内升迁,王掞告老,他做了刑部尚书。当时还在休假期内,虞府合家都在,且正好赶上妙语带着孩子归宁。一家子都在厅上说话,正为少了子蓠感到遗憾时,门上家奴忽来报:“公主,公主到了。”众人惊喜,连忙出去迎接。子蓠已经进来,众人见了,便欲行国礼,子蓠抢上前去握住杜氏的手。杜氏就欲行礼,子蓠忙道:“我回来探亲,又不是巡视,都快别折煞我了!”众人见她说话还是活泼,举止也没甚么变化,外面也不见仪卫随行,便都不答拘谨起来。自妙语出嫁到今日,一家人还是头回聚得这么齐,虞铨即吩咐家奴杀鸡宰羊。
妙语的儿子刚刚满岁,子蓠抱到身上,左看右看,说道:“这嘴巴忒像大姐的嘴巴!红润润的。”众人一看,果然是像,都笑了起来。子蓠又问妙语:“叫甚么名呢?”妙语答:“叫弘载。”子蓠又逗了好一会才把孩子交给妙语,妙语比作姑娘时吃得圆润了些,更显得富态了。她婚后性情也比在家时变了许多,不似在家时说话那么尖利,一家人在厅上说话,她极少插嘴,只是虞子蓠挨个讲个不停。宴席摆上前,子蓠与杜夫人单独讲了好一会话。杜氏不似先前那般拘谨,说起她的婚礼,杜氏一个劲说好大的排场,边说边掉泪。子蓠知道养母为何掉泪,她养了自己十几年,嫁的时候却只能做客人一方,如何能够不伤心。子蓠替母亲拭泪道:“妈,女儿蒙您养大,一点也没回报,实在心中难受。彩礼没送到虞家,女儿也得给妈妈补些。”说罢便叫人抬了两箱东西进来。杜氏连忙推辞道:“自古哪有女儿送彩礼的,没有这个规矩,妈也不要。只要你跟驸马生活过得好,妈就放心了。你别以为妈是爱财的人,妈养你可不为了彩礼。”子蓠点点头道:“子蓠知道,可女儿出嫁好容易回趟娘家,总不能连给侄儿的东西都没有吧。您若不收,我下次还敢回来吗?”杜氏仍坚持不要,子蓠不待纠缠,转了话题道:“芳音呢?怎么不见她?我想煞她了。”杜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