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子蓠要穿素服入宫,保姆说不合规矩。子蓠道:“我母亲没了,我还穿吉服吗?”那保姆道:“公主,奴才明白这个理儿。但您今日入宫是要去给诸位娘娘行礼的,穿着素服只怕不好。”子蓠执意要穿,保姆又道:“奴才再多嘴一句,您现在还是新娘子,还没回九呢,怎么能穿丧服呢,您得替自己想想。”子蓠心想,皇父为自己能见母亲最后一面而急下了册封旨,自己若穿着丧服去拜见诸妃,也确实不妥。因说道:“既这样,我先穿着吉服去拜见诸娘娘,再穿素服去哭我母亲。”保姆为难道:“一日穿两种服,这,这……”子蓠不理她,让丫头就这么准备下了。
她先穿着吉服到诸妃那里行了礼,又换上素服来到蕙香馆。只见蕙香馆冷冷清清,馆内的宫女都剪了头发,穿着素服。虞子蓠不待通报即进去了,玲珑出来接着,抱着子蓠只是痛哭,子蓠亦失声痛哭。馆内宫女见状,也都跪着哭起来,一时间蕙香馆内哭声一片。婉妃之灵还停在馆内,子蓠见了,想到这是自己的生母,悲从中来,大哭了一场。玲珑怕她不胜悲哀,劝了好久,扶着她到外面去坐了。子蓠问:“我出阁那日,母亲已病得很重了,是不是?”玲珑低着头,咬着唇,说道:“那时娘娘已经薨了。”子蓠陡然一震,呆了一会,复失声痛哭起来。玲珑含着泪道:“公主出阁前几日,娘娘叫奴才去办些香料,九分交给公主作陪嫁,一分自己留下来。起初奴才不明白娘娘的用心,后来娘娘才告诉奴才,她是要以防不测。娘娘说,万一她撑不到公主出嫁,让奴才不许报丧,若是尸身有臭味,便用这些香料遮盖起来,务必不耽误了公主的大事。公主出阁前一日晚上,娘娘不好,临行前千万叮嘱奴才不能泄露此事,所以前天公主来蕙香馆行礼时,奴才才拦着公主不让您进去。奴才欺骗了公主,请公主责罚。”玲珑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子蓠亲自扶她起来,说道:“是我不孝,怎么能怪姑姑。”玲珑道:“能看着公主出宫是娘娘生前最大的心事,娘娘这十几年受的罪奴才都是亲眼所见。奴才了解主子,主子并不贪恋这里的生活,只是还盼着与您相见。现在她见着您了,也看到您有了好归宿,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主子她,走得也干净了。”两人又抱着哭了一会,想想婉妃的一生,充满悲情,末了还背着罪名,子蓠更加为母亲痛心。眼看天色已晚,到了该出宫的时候,子蓠再别生母,不免又哭了一阵。临走时,问玲珑道:“母亲将葬于何处?”玲珑道:“陪葬孝诚仁皇后地宫。”子蓠又拉着玲珑的手道:“姑姑,你伺候母亲半辈子,现在母亲没了,姑姑随我去住吧。”玲珑感激涕零,答道:“多谢公主恩典。主子这边还有许多事没办完,奴才侍奉要有始有终,待奴才将婉主的事办完了,再到公主府服侍公主。”子蓠道:“莫再说服侍的话,蒙你这么多年对我母亲不离不弃地照顾,现在母亲不在,该是我奉养你的时候了。请姑姑办完母亲的事便过来一起住吧。”玲珑答应着,含泪将子蓠送上了轿子。
七天后,回九之期到。公主额附要回宫谢恩,额附在慈宁门外、乾清门外及内右门外行礼,公主入宫行礼谢恩。子蓠先往皇太后处谢恩,再往乾清宫康熙帝处谢恩。见了康熙帝,行过礼。康熙帝见她比出阁时瘦了不少,问道:“你见了婉妃吧。”子蓠答:“是。”康熙帝嗯了一声,又道:“死者已矣,你额莫应该不愿见你神形消瘦的样子。”子蓠叩头道:“臣叩谢皇父圣恩。”康熙帝这是头一回听见她称自己为“皇父”,心中颇感欣慰,又问道:“公主府一切可还周到?”子蓠答:“都好。”康熙帝点点头,又随意问了两句闲话,子蓠便跪安从乾清宫出来。
她此次进宫除了谢恩,还为了来接玲珑出宫。子蓠来到蕙香馆,仿佛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琴声。她头两次到蕙香馆来,都能听见婉妃凄厉的叫声,馆内宫女忙得不可开交。现在人去楼空,竟一点人声也没有。子蓠循阶梯而上,却见蕙香馆大门紧闭,已经上了锁。她心下一惊,便到旁边的宫殿去问。那宫女答:“婉主出殡后蕙香馆就封了。”子蓠问:“馆里的其他人呢?玲珑姑姑去哪了?”宫女答:“玲珑姑姑在婉主出殡那天吞药死了,跟婉主一起去了。其他人又派到别处当差去了。”子蓠大惊,千万没想到玲珑如此烈性,竟随母亲去了。
出宫的一路上,子蓠心想,“母亲说得对,评断一个人的好坏实在不易。她曾做过错事,但不能因此就判定她不好。如果母亲不曾真心真意待过玲珑,玲珑断不会随母亲而去。母亲的后半生,都拿来还那件错事的债了。这也够了,望她下辈子能过得快活自在。”
虽然婉妃是她生母,但母女两人到底只相处了两个月,又兼有沉璧时常拿话安慰,虞子蓠渐渐也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渐渐恢复起神色来。
正月里,虞子蓠想到往年同父母一起过节的情景,心生想念,便打算出了正月去看看他们。
正月十五,公主额附一同过元宵节。沉璧忽说起春闱的事情,沉璧道:“每三年会试都要从翰林院选派二十人作为同考官,礼部拟定的名单皇上已经批了下来,我到时也要过去。”经他这么一说,子蓠猛想起一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