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却不敢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他抬眼瞪我道:“接都不敢接,你这尽力而为是真还是假?”
我嗫嚅道:“学生只怕,只怕是自身难保,又怎敢接大人如是重托?大人自己带着岂不更好?”
他似不曾听到我说的话,强行塞给我道:“你道我不想带吗?实在不行,你便另找托付之人吧!莫失了便成!”
我犹豫地接过来,低头一看,原是本古史,纸张都有些旧了。正在诧异,司徒盛已经轻声道:“收起来,见火再观。你从前问过我的,或是你如今想要问的,答案皆在其中。宫中局势一时强一时弱的,谁也分辨不清。”
“但你要明白,便是皇上也终归是凡人,七情六欲也总有的。皇上不斩公冶望,也许是不愿,也许却是不敢,你要用心揣摩着,难归难,但只要挨到新帝登基,便就安稳了,也是说不定的。我累了几十年,如今也就放不下这一桩事了。他日,你若终得自由身,便代我将此书作完吧!”
我点点头,却觉得心底一阵虚,倒是司徒盛真似安了心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必到京都口了,我让船家靠岸,你便在此下船吧!”司徒盛看着我将那本古史小心收进怀里,便叫了船家在前方小渡口停下,然后陪我在船头等候靠岸。我只觉此事颇为怪异,便是司徒盛不在乎名利,却为何非要我代他作完?而这书中又会写着什么呢?若是从前旧史,同眼下又能有何关联呢?最神妙的是关于皇帝,皇帝的天下始终太平,生杀大权更从未旁落,他又能有什么不敢的呢?
我从渡口下船,目送他离去。司徒盛也无留恋,即刻便招船家开船。我在岸边看那小舟渐渐远去,司徒盛瘦小的身影立在船头,配着水天一线,显得万分渺小和苍茫。他不曾再看我一眼,只有些佝偻地背着手,似在看波光粼粼,又似在看朝阳荣升。
直到终于瞧不见那只小舟,我方才转身离去,一种失落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却不只是因为分别。分明阳光明媚,我心中却有些凉意,偶见大鸟从我头顶越过,听见嘎一声惨叫,竟连背脊都冒出冷汗来。
我本该当日便归盛京,却在周遭兜了半日,说不清的心烦意乱,让我不愿往盛京的方向踏出一步。临晚的时候,已走到了偏远郊区,便随便找了户人家求宿。想是天下太平许久,我又给的起银两,那老夫妇一点为难之意都没有,就让我歇息下来。
这样睡到大半夜,忽有人急急敲门。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发现窗外已是灯火通明,原来那敲门的竟是官兵。我颇为诧异,刚套上外衣,便听到男主人应门声,似也是历年未见的阵仗,语调间显出些微的惊慌和诧异。
下一刻,便闻门外人急声问道:“可曾见过此人?”
出乎意料,老翁居然惊慌失措,急忙解释道:“这,这人,好似在我屋里头!我只瞧他清秀模样,又收了银两方才留了宿的!”
那官兵喜道:“二老莫急,且在屋外等候,我自去请了人出来!”
我暗道是否弄得错了,还是京里以为我逃了?想我离开盛京不过一日,更早知晓了萍儿,便要寻我,何须这般急切?还如此兴师动众?
很快便有人敲门,我开了来,便见一官员手执画轴对了两回,又见我手上伤口包扎,即时便认得定了,冲我客气道:“请阁下即刻同我等回盛京!”
我皱眉道:“当真是寻我的!究竟发生何事?何人这般寻我?”
“属下只奉命寻阁下回京!其他一概不知。”那官兵扫射屋中一眼,道:“若无他物,阁下即刻便同我等走吧!京中早等得急了,连发了数拨信使来!”
那官兵说得客气,却没给我第二条出路,我只能跟他走。一路无人同我言语,也无人试图调遣马匹,所有人只卯足了劲徒步往盛京赶,终于,在天大亮前赶到了内城墙外。
东方半白,城墙上依旧锦旗飘扬,然而气氛却非同一般。我眯起眼,焦距随意间已循着一抹紫色移动,直到那人冲至塔楼,手握扶栏,半身倾出外墙,痴痴地眺望着我,我方才看清他的面容。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俊秀天成。他立于高台之上,立于众人之前,紫袍修身,衣诀飘飘,若中秋之月,如春晓之花,皎似玉树临风前,皎比太阳出朝霞。
我凝神望他,他的目光亦胶于我身,那神情不清不楚,只觉无暇面容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眼带嗔却有情,眉带俏却含怨。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只下一刻,便见那紫袍翻飞,似要越阑而来,那人随之转身奔下城楼。我看着那昂扬明亮的光辉,在塔楼绵连的阶梯间,飞速地一转再转,直到终被遮挡方才不可再见。我失神地望着那高高的城楼,恍恍惚惚却若有所失。
“开城!”嘹亮的声音好似在耳边响起,伴着轰隆的推门声好似一股冲击波将我从混沌中震醒。我回过神,只见城口整齐的两排列兵间,那人竟出了城,大步流星向我迎来!那步履分明急切,却丝毫不乱;那情态分明难定,却不抵气魄天成。
子荫——子荫——向我走来,迎着朝阳,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