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母亲退休几年了。她所在的卫生院效益不好。退休金只有200多元。为了每月只有90元生活费的我哥哥。为了减轻我的经济与心理负担。年近60的母亲拖着因长期紧张与劳顿而落下高血压、心脏病等多种疾病的躯体。又去了30里路外的一家诊所打工。因放心不下生活还是不能自理的哥哥。母亲便早出晚归。疲惫地來回奔波。
太多的苦楚使我一直怨恨着父亲。但苦难最深重的母亲却从來沒对父亲有过怨言。好多年我总是固执地不愿为父亲上坟。母亲总一个劲地敦促我:“孩子。去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直到今天。她依然保存着父亲生前的衣服。保存着她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情感和记忆。
但我还是不能原谅父亲。每当我看到面色苍白头发干枯的母亲。为生活奔波踽踽独行的身影;每当我面临哥哥的痴狂――他将成为母亲终生的负累。而且还将是我必须继承的负累。我不恨父亲我恨谁。
不久前。我偶遇父亲的一位生前挚友。一所高等学府的宣传部长。他静静地听完我对父亲毫不隐讳的尖锐批评。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你父亲都是悲哀的一代。”我愣住了。痛惜地看着那张被酒精毒害了的苍老而枯槁的脸。他是父亲同年北大新闻系的毕业生。也遭受了那场政治风波毫不留情的洗劫。和父亲一样。虚掷了生命中最为灿烂的时光。在困顿中。他选择了一个乡下姑娘。至今因沒有文化而无法找到稳定职业。多少年來。这位北大的高材生一直靠喝酒來麻醉与发泄。迷迷糊糊打发着光阴。
那一刻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恨谁了。他和我父亲都是那段悲哀历史的牺牲品。不同的是。他选择了忍耐。而我父亲却选择了可笑可怜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