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回到四十年前,巫山最初的日子好迷茫。
上一辈子,他出生在巫县的农民家庭。70年代80年代的巫县,相当穷。他清楚地记得从小学到初中毕业,每年到头只穿一双布鞋。过年的那几天,前世的妈妈赶紧给哥儿俩一人做一双布鞋。巫山从春到冬,每天去学校都光着脚丫,到学校旁边的水田里把脚洗干净,用手把水抹下再穿上鞋子。伙食差,每次不到一节课就憋得慌,一下课急急忙忙冲到厕所解决问题。巫县是巴蜀省有名的穷县,土质不好,是当地人口称的死黄泥巴。天晴的时候土地干得裂开口子,一下雨,泥巴都凝结在一块儿,根本就没法干活。学校的厕所在几间黄土房子的旁边挖了一个大坑,用茅草在中间隔开分成男女厕所,上面铺上几块木板,板子之间的缝隙比较大,当时好像一个低年级的同学就掉到坑里,爬了半天爬出来到水田里洗了半天最后还是被老师叫回家去换衣服。
初中的时候,巫山考上了县里唯一的重点中学县中,家穷读不起,哭着闹着还是上初中了,到乡里的帽子班上学。帽子班就是学校抽调有声望的老师教初中。每天光着脚丫,走七里地到学校上学,到学校食堂洗完脚到教室。一放学赶紧回家打猪草,天没黑前到家匆匆忙忙写作业。初中毕业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好多了,他以帽子班第一名的成绩考到县中高中,后来又考上大学。报考志愿的时候,考虑到费用,还是报考了巴蜀师范大学。毕业后留校教书。前世的巫山一直很愤青,看不惯一切黑暗的事物。平时道貌盎然的教授们到了定级别调工资的时候争得面红耳赤,打得头破血流,愤而辞职。在那个铁饭碗的年代,消息传到家乡引起了轰动,当然是恶意的评价,觉得这孩子不务正业。后来下海打工,重生回来的时候自己到黑省开了家食品厂,儿子品学兼优,妻子贤惠,没有黑省人的粗线条。虽然妻贤子孝事业顺利,他总是觉得活得累,每天都闷闷不乐。出事那天他停车到松花江边上溜达。深秋的冰城很是寒冷,他裹了裹风衣在那里发怔。突然,不远处有散步的老人在喊:“有人跳江了!”在江水支流边上长大的巫山水性相当好,一边跑一边飞快地把自己脱得只剩下裤衩,噗通一声跳下水,往那个头发在水面若隐若现的跳水者游过去。当老板这些年,他一年难得下一次水,平时也没怎么锻炼。虽然没有啤酒肚,体力也大不如前。气踹嘘嘘地游到落水者旁边,一个手刀在脖子上砍了下,让她迷糊过去,另一只手抓起头发,吃力地往岸边游。他打量了下姑娘的面容:“薛飞!”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薛飞是她高中时暗恋的对象,现在也应该老了吧。这姑娘最多不超过二十。快了,快到岸边了,年轻时只需要三分五分的时间,他竟然游了十多分钟,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觉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岸上好像聚集了很多人,人群嗡嗡嗡地议论着。离岸边还有三四米的地方,他再也支持不住,拼命把姑娘往岸边一推厉声喊道:“我。我不行了。拉上去。”自己慢慢沉下去,刚开始只觉得裤衩都滑到膝盖上,再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觉居然变成了十岁的孩子,因为发高烧被送到县人民医院。身体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他前几天一直到不说话。慢慢地,了解到这一世的身世和所处的年代。名字还是叫巫山,巫家人直系不再是旁系。至于父亲的名字上一世没有听说过。母亲阮秀是父亲高中时的同学也是双方的初恋。高中时双亲成绩一般没考上大学,人才奇缺的年代,都被分到县中当职工,文革前夕有了巫山。文革时,爷爷看不惯时局大骂被红小兵批斗,父亲一气之下写了大字报宣布和家里划清界线,莫名其妙地成了县中造反司令,推举上了大学,毕业回来就糊里糊涂地成了县革委会主任。本来,按照历史的轨迹,文革结束后,父亲就会慢慢地边缘化直到终老。从苏醒的那一天起,巫山就很少说话。巫立行不像一般的造反派那样不学无术,家里藏书很多。巫山为了今后说话能不被家人怀疑开始看书。看完了家里的就到爷爷家去看,爷爷对父亲划清界线相当不满一直不和家里来往,但对唯一的孙子很是疼爱,家里的藏书线装书不管他能不能看懂,都一股脑儿找出来。巫山又回到前世爱看书的习惯,每天到学校转转就看书。老师们看到他也无可奈何。后来,巫山就对班主任林杨老师,一个和善的年轻姑娘,向她承诺,期末考试绝对班上第一名。老师马上把那些小学的卷子找出来让他做,不管语文还是数学,都是满分。文革时的作文,只要抓住时代的脉络,喊几句口号就是好成绩。
其间,巫山借故回到前世的乡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但他前世的家人亲戚居然都没有。他沉默了半晌,下定决心,既然上天让他再来一次,必须利用这次机会,以领先这个时代四十年的经验好好活一回。
奶奶是解放前二区盐场一个老板的三小姐,裹着小脚,走路一颠一颠的。爷爷曾经是教育局局长。他们生了十二个,结果只活了四个,剩下父亲巫立行、大姑巫立翠、二姑巫立碧、小叔巫立权。大姑巫立翠比父亲小六岁,二十四岁的她已经结婚在图书馆工作,姑父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表弟都两岁了。二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