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永真有些愕然，凉飕飕两道眼神开始着意打量卫述秋，只觉得这少年身上有些难以名状的异常。
须知秦永真虽非皇亲国戚，却比皇亲国戚更具威势，凭一己之力便能将东胜国乃至整个太平界覆雨翻云。就算有胆儿肥的嘴上说不怕他，待得真见到本人了，也会被他强大的气场震得呆住，况且，这时候他还因为三人擅闯暖蝶院而含着怒意，凭他的功力只要存着一点点不束缚的念头，奔泻出来的气焰就能压死人。在这等气焰下，不会功夫的弱者还好些，比如秦知暖和菊生，而能量越强的，就越觉煎熬。
所以敢这么跟他说话的，要么这小子是个毫无感应能力的白痴，要么，他是个绝顶高手。
可他猜错了，卫述秋不但不是白痴也不是高手，但感应能力却又超凡入圣。
像个功率放大器一样，他总比别人能更精确地接收到每一种不同的能量。比如此刻，他就感受到了比杨裕麟和秦知暖强得出好几倍的气压，连眼球转一转都生出痛感来，那条瘸腿更是不住地疼。他几乎要站不稳，经他异于常人的感受力，这时便在暴风之下，在巨浪跟前，也不过如此了。其实他只想破一破这气压而已，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开口说话。
“站着难受，一晚上没歇了。”他又顶着重压说了一句。
秦永真有滋有味地瞧着卫述秋，似乎他是自己近年来见过最感兴趣的物件。
突然卫述秋周身一轻，气压骤减，秦永真转身道：“来。”当先走了。
知道跑不了，卫述秋第一个跟住，秦知暖反倒紧随其后，杨裕麟没法子，也起身跟上。等众人都离去后，菊生才敢起身，却看见杨裕麟跪过的地上湿哒哒一片，这片刻之间，得多少汗哪。
几人入了正院翰青堂，天已渐明，秦永真将三人领入偏厢，在一张宽长的铁梨木龙雕大桌案前坐下。不说这铁梨木的实木桌案形制之精雕工之佳举国难双，单说这龙纹雕饰，恐怕整个国家的官员中，敢让宅邸之内出现这种皇家纹饰的，只有秦永真一人。
“坐吧。”他说。
卫述秋是既来之则安之，老实不客气地坐下，经过进入蓝镜之后的百日历练，他早非现世中那个见了柳豫宫的束影僚就手足无措的孩子了。
然后秦知暖也坐了。
“你也坐。”秦永真又说。
杨裕麟犹豫片刻，也坐下。
“你抗命不尊，我要怎么办好。”秦永真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杨裕麟屁股还没沾全椅面，连忙吓得又退到边上跪下了。
秦永真一皱眉：“哦，你是习惯了不听话？”
杨裕麟一头雾水，饶是他英雄了得，也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卫述秋实在看不下去，东方人总爱藏话，一个意思分成几个表述，一个念头裹上几层抛售，而他最擅长干也最爱干的，就是把事情挑明了说破，这在大多数场合里都能立收奇效，算是推进事态的一大法宝，也算他处理危机的一大手段。于是他突然又说了句叫秦永真由衷惊愕的话：“秦伯伯叫你杀了大小姐，这么大的事你不听话，已经叫他头疼了，这会儿叫你坐你偏要跪着，这么小的事也不听话，你这是彻底要造反啊，好本事！”
三人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天大的矛盾就此被这小子轻易戳破，连阅人无数的秦永真都吓了一跳，怎么这小子胆子这么大，越来越没规矩了？
“有意思，你叫什么？”秦永真问。
“他叫卫述秋。”秦知暖抢着答道，“我说你，伯伯伯伯的叫得这么亲近做甚么？谁是你伯伯了。”卫述秋笑笑，并不回嘴，他知道秦知暖是好意，怕自己的无状惹得秦永真发怒。可她又怎么知道他的策略，愈是对付高人，愈须非常手腕。
杨裕麟终于是归了坐，不多时下人端上来四大碗白粥，六碟小菜，几个熟鸡蛋，秦永真当先用起早膳来：“吃吧。”
折腾一整夜，三人也确实饿了，各怀心事地举筷吃了起来。席间秦永真漫不经心地问：“小兄弟，是你救了小女？”
“伯伯怎么知道的？”卫述秋立即用问题回答了问题，然后拿起碟子来，肆无忌惮地扒拉了小半碟的木耳到自己碗里，这木耳确实味道极佳，细细切作了条状，与姜丝葱丝和熟鸡丝拌在一处，浇上了醋和热香油，特意的开胃。
秦知暖和杨裕麟看他的轻松无忌不似作伪，都觉得不可思议。
秦永真又问：“家住哪里？家里人都是做甚么的？”
“哦，孤儿没什么背景，假如伯伯要灭口，只管下手不必顾忌，但要等我吃饱了再说。”
好家伙。秦永真眼睛在卫述秋肋下悬的那把又短又薄的直背刀上走了两趟，道：“说笑了，你这一张嘴可锋利得紧。”
卫述秋突然停住不吃：“那你的意思就是不会杀我罗，说话可要算话。”
“好端端的，杀你做甚么。你救了我女儿的命，我谢你还谢不过来。”
“嗯，你叫人放火烧的楼，我救了她那是坏你的事，你杀我还杀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