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暖得脱藏刀楼之后,向着楼头深深一揖,便与卫述秋一道,默然在杨裕麟的押送下够奔太守府。
她这算是谢过了柳本初维护周全之恩,方才几次欲言又止,都没说出话来,正是想求杨裕麟救一救楼上的柳本初和傅深,可她终于是忍住,眼里尽是浓稠的哀伤,看得卫述秋暗暗心凉。
他不是心凉秦知暖寡义,相反,他知道她比任何一位都想救人,他是心凉于,下命令杀她的,竟真可能是她的亲爹。这几乎是他一瞬间反应过来的,至于中间的推演过程,连他自己也没太注意,如有人问他为何会有这个结论,他反而需要理一理思绪,才能相告:虽说云梯不再,但只要撤去弓手的包围,尽力扑火,凭着楼上不多的几位好手,还是有可能将受伤的柳本初等人救下。依照秦知暖在杨裕麟心中的地位,这个请求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可她却连尝试都不去尝试,取而代之的是种绝望的平静,由此可以推断出两点来。
第一点,她已经不打算活了,也便对柳本初和傅深不再抱歉。第二点,也是得出第一点的因,她内心已经确定今晚的行动必是出自秦永真的亲自授意,只要是秦永真下决心要杀的人,便没有机会活,即使作为他的女儿也一样,柳本初虽说陪葬枉死的成分居多,可既然被列入了计划内,便绝无生路了。
卫述秋低叹一声,心想:“也就是说,秦知暖已经想明白秦永真要她死的原因了,既然如此,这趟回秦府,她求证的意义便不大,可能只是为了再瞧一瞧父亲?这对父女如此诡异,必然还深藏着一些匪夷所思的秘密,这我却猜不出来了。”
秦知暖的心思确实被卫述秋猜中了大半,至于其余部分,原不在卫述秋所知的信息范围之内。
她明知必然会没命,这趟回家其实只是想去见一个男人,但却绝非秦永真,只要见过他之后,交代几句话,便死也无憾了。他们二人一个洞知先机,应变有余,另一个抱定必死的决心,反而都定下心来,只有杨裕麟的心情比较复杂,他瞧着身前秦知暖默默赶路的窈窕背影,心中暗愁:“将军受人胁迫下的命令?这可能性真是太低,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胁迫将军的,便是皇帝老子有麻烦也只能找他商量着办,谈何胁迫。可假如你得知确是将军要杀你,难道真会自己把脑袋切下来么?我当如何?瞧着你死吗?当真就没有别的法子吗?”秦知暖如果不知道是他,在藏刀楼一死了之可有多好,现如今已揭破他的身份,又阴差阳错答应她送她回府一趟,杨裕麟的心中已经起了变化,心绪中侥幸的成分开始渐次递增。
三人各怀心事,连夜行近了太守府。借着青黑的星月微光远观,卫述秋只从府邸门面便知这是个好几进的巨宅。
这宅子确然伟岸,五堂两楼四院,明廊暗弄一气贯连,门扉户牖笃秀两全,竹塘掩映,花树繁茂,堂前砖海铺陈密致,院墙高高指住青天,没个几百万两银钱,怕是连家什摆件都填不满它。尤其东跨院听雨楼和北院的与翠楼遥相呼应,贵气毫不下与藏刀楼。
从府邸西厢下人用的门房敲开去,迎门的是府上一个年纪不小的丫鬟菊生。她寻常总是比旁人醒得早,天没亮就要起来忙活,一见秦知暖和杨裕麟带着个面生的俊俏少年,低呼一声:“小姐你回来啦……”
嘴被秦知暖一把捂住:“小声着,我不叫老爷知道,要是被发现了,小心你的命。”菊生自小伴着秦知暖长大,深知她的脾气,既然她说事关性命,那就一定事关性命,于是紧醒地眨眨眼,示意她放心。秦知暖放开手,菊生低声说:“不碍事,其他人都还睡着。”
秦知暖点点头,说:“我要去一趟北院,你只当从没见过我们,可晓得?”
北院?菊生知道,那可不是寻常可以出入的地方,北院只有与翠楼呐,既然牵涉到与翠楼了,事情确实不是他们这些下人所能知会的。菊生转身关上了西厢的门房,默默坐下继续忙手头的活,眼角也不再瞟三人一下。卫述秋心中暗赞:“好机灵的丫头,秦知暖教得真不错。”
趁着天没亮,秦知暖又熟知府内地理,三人穿廊过院,不多时到了北院,院墙不高,月洞门上“暖蝶院”三个字已剥蚀难辨,朱扉紧闭,门销上挂的一把长铜锁却油光锃亮,显是有人常开常扣。秦知暖看了杨裕麟一眼,杨裕麟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上前双手捂住铜锁,发暗劲轻轻一扭,将锁头拧断,推门进去。
院中荒烟蔓草,凄凄凉凉,秦知暖一走入内,看到那栋熟悉的与翠楼,不禁眼眶微红。物趣时改,人情忽迁,这楼中的人物,不知可还周全。正要过去,杨裕麟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小姐,我……将军可不住这院子里。”
“怎么,你还真以为我要回来看我爹了?放心,我上去见个人,见完他之后自会跟你离开秦府,找个没人处一死。你要是信不过,跟我上去便了。”
“不敢。”嘴上虽说不敢,杨裕麟押着卫述秋,还是紧跟着她上了楼。
到了上层窗廊畔,两人停下,瞧着秦知暖过去推门。
门应手而开,屋内亮着灯火,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已经醒了。杨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