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何医生一家被毒杀的凶案发生后,卫述秋就撤掉了练字的桌案,将屋内清空,做好遇敌后随时撤走的准备。但没了工具,辨字诀的练习也被迫停了下来。
不过,那天在凶案现场闭气逃得性命之后,他才切身感受到辨字诀的好处,发现这气功还是得练,问题是要怎么练,必须得换个新的练习方式。
因看颜宗白的气息特别细缓,却从来不见他练字,或者他有什么特别的方法,于是卫述秋向他问及此事:“老徐教你辨字诀的时候,是不是还说了些别的窍门。”
颜宗白一愣,笑说:“徐大哥没有教我什么‘辨字诀’呀。他说我每日要打坐修功课,本来就容易心如止水,并不需要这个。至于你说我气长,庙里的师兄弟们个个都比我长,我又算得什么,这原是禅坐的基本。但是既然说到通过习字练气,也确是个极佳的方法,以前听师父说过,还有通过对弈练气,作画练气,甚至焚香练气的,不过我觉得这都是形式,练气师无一不重修心,既是修心,扫地做饭也能修得。”
卫述秋心中一震。他原是听一句知下句的聪明人,即使颜宗白不点破,总有一日也能想清楚,但却不能清楚到如此浅白的地步。他于是想起,难怪早先徐满要找笔演示辨字诀,最后没找着笔,就随手拿起一段树枝在地上写,这是偶然之举,但细细想来,与颜宗白说的不谋而合。
大凡辨字诀这种精神修炼和习气法门,原本不需要太拘泥于形式,只是因为初学者不容易进入状态,才要仰仗笔和纸这种实质性的触觉来引导,所以是笔也好,是树枝也好,到了一定时候,全是一样东西。
“原来我特别注重时辰和状态,”卫述秋豁然道,“总要等夜深人静时才在桌前坐定,调整好呼吸匀着研墨一阵,才开始习字练功。依你所说,是不是同理可证,只要人还活着,精神既是一体,气又绵绵不绝,又何必强分时辰?”
颜宗白挠挠头:“这我倒没想过,总之我是早晚两次要禅坐,其余时候就看条件了。”
“我懂了!”卫述秋想了想,突然笑起来:“不论行走坐卧,应该全是好时辰,不分寒暑晨昏,想必都能入境界。”
这句话把颜宗白说呆了,仔细一琢磨,似乎反证了禅坐时师父强调的活子时。入定境的活子时原本是因人而异的,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是,也都有可能不是。而卫述秋悟出这句话并不难,难的是这句话中不经意加的“应该”和“想必”两处,恰恰投合了似是而非,又混沌一体的玄妙状态,实在有不可言说的收获。
再瞧眼前这位兄长,应该,或者想必,是慧根不浅的。
而卫述秋领悟了这一点后,当即就弃了笔纸,自此任何时候想到就写,手头拿到什么就用什么写,与颜宗白吃饭,就用筷子在盘中写,清扫屋子就用扫把在地上写,上班时就用鼠标在游戏画面上写,睡觉时,则用手指在地板上写。
初时自然效果不佳,因为根本看不到字形,无法判断每个字的成果,有些不自信。但硬着头皮练了一阵,又豁然开朗,告诫自己甚至不必拘泥于结果,只要内心觉得笔划到位了,则到位了。
这种似放还收,似紧实松的状态持续了一阵子后,他再一次进化了练习方式,尝试利用自己的大脑去写,集中精力想象有一支笔在元书纸上起承转合,提纵按捺,等这个方法稳定下来,他基本已经彻底脱离了形式,进入了纯粹的精神冥想状态,把辨字诀提纯为一种模糊的意念。
而且,因着天纵的脱略和淡泊,他甚至比颜宗白还看得破,真正做到了行走坐卧都能练功的地步,不管是吃饭上班代练还是艰难地爬楼梯,都存着一个辨字诀的意念,等于只要是醒着,就一刻不停地在练功。
常人到此地步就算到头了,而卫述秋则不。
因为辨字诀已经被他提纯,不再是一个靠写字辨字来提高精神修为的具体过程,而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想法。既然是想法,做梦的时候假如也能梦到,岂不是能在睡觉时也保持练功的状态。
于是他看了一些粗浅的精神分析教材,在每天睡觉之前,都养成给自己做暗示的习惯,初时也没有效果,终于有一夜,他做梦梦到了自己在练功。从此往后,每到深夜,他就进入暖洋洋的混沌状态。
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强迫自己彻底进入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修炼,其实是在修炼真气的方法上产生了质的飞越,这也算是另一境界格物致知的典范了。
这一日,凌晨四点,颜宗白在睡梦中惊醒,推了推卫述秋。
卫述秋正混混沌沌,一遇外力忽地清醒:“怎么?”
“门外有人。”颜宗白坐起轻声说。以他的耳力,要不是这时候算熟睡时辰,也不至于到了门外才听出来。
正要下决断战还是逃,只听得门外厚重的一声喘息,然后伴着敲门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开门,我是徐满。”
两人松了一口气。
“收拾收拾,随我去上海。”门一打开,他就冒出这么一句。
卫述秋把他让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