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和冯京悄悄对望了一眼,向赵顼一欠身,无奈的说道:“陛下,置将法的确是良法,臣也赞成丞相之议,以臣之愚,保马法之利害得失,臣不敢妄下断语,此事又关系西北军事,既如此,臣以为让中书再参详参详,尽量去弊求利,再予颁行,嘱各地长吏,不可以粗暴行事,以免苦了百姓,这也是彰显陛下爱民之德。至于市易法,王韶在边境或能得其利,但是施之中原与东南,臣实在不知道利在何处。如果一定要推行,也盼陛下能谨慎行事,不如先在开封府暂行一年,一年之内,若无弊端,再推行全国。还请陛下恩准。”
他说完,本以为新党必要反驳,不料王安石心里却也有几分不安,先已说道:“陛下,石越所说,臣以为可行。”顿时满殿皆惊。连皇帝都有点奇怪——这太不符合王安石的性格,若在以前,他一定会说:“王韶已得全功,此事早一日推行早得一分利,何必束手束脚?”
赵顼心里也觉得石越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只要不是片面的反对,小心谨慎一点,总是不会错的。便点了点头,道:“就如丞相、石卿所议吧。”
文彦博愈发不满的看了石越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妥协。冯京则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石越能让王安石退这一步,已经是很意外的收获了。新党的气势,自白水潭之狱后大受打击,军器监一无所获,《皇宋出版敕令》急急推行,几个月来一直处于低潮,所以他才有机会极力杯葛保马法和市易法,不料仅仅一天的功夫,一道小小的捷报,二法基本上通过,王安石宠信更隆,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吧?
想到这里,冯京又看了石越一眼:也许,希望只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这个时候,他绝对想不到,石越马上就要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保马法与市易法通过之后的两个月,大宋的朝廷忽然变得非常的平静,王安石和他的支持者们尽心尽力的推行新法,石越来往于中书和白水潭学院之间,忙于公务与教学。偶尔也抽空去陪桑梓儿画画,去碧月轩听楚云儿弹琴,这种过于平静的日子,几乎让石越有点不知今夕何夕了。如果说有什么风波,也只有《汴京新闻》上面一些读书人的论战吧。
但是凡事都是物极必反,在波涛汹涌的时代,短暂的平静之后,必然是更大的风浪。
风浪在熙宁五年第一个七月到来的时候来临。
七月二日,军器监一个叫曾守一的管财务的小吏上书御史台与丞相府,揭露判军器监沈括、孙固玩忽职守,使军器监账目不清,卷宗不明,疑有情弊。王安石十分震怒,当天就请旨彻查,对于军器监一直寄以厚望的皇帝,对此也相当重视,当即下令刚刚由侍御史知杂事升为御史中丞的蔡确,会同中书检正兵礼、工、刑房事石越、检正吏房事李定彻查此事。
七月三日,蔡确、石越、李定带着一队官兵将刚刚成立不过两个月的军器监彻底封查。沈括和孙固当天就接到中书省的敕令,要求他们暂时休假回避!二人立即自递请罪折子,请求辞职。
七月五日,御史台特地从三司使借来的查账高手们发现,军器监的账目不仅混乱,有几宗大笔买进卖出的款项还有涂改的痕迹,某些物品的价值明显过高……当日下午,胄案改设军器监时被石越调到自己手下当差的沈归田吃惊的发现,军器监关于震天雷火药配方的存档,不翼而飞!沈归田立即将此事向石越单独禀报。石越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脸都白了!
沈归田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小声的问道:“石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石越心中暗暗思忖:这么大的事情,未必只有沈归田一个人知道——便是沈归田,也未必可靠!瞒是瞒不住了,沈括和孙固的命运,现在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他立时拿定主意,吩咐道:“立即知会蔡中丞与李大人,这件事非同小可。”
沈归田顿了一下,欲言而止。
石越见他神色不对,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问道:“老沈,有什么事,尽可直说。”
沈归田看了一下左右无人,这才说道:“下官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石越一怔,问道:“有什么不对?”
沈归田道:“沈大人是个精细之人,孙大人官声也不错的。军器监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算有贪渎,怎么就至于这样呢?而且这账目造得如此混乱,若是贪渎,以沈大人的能力,应当掩饰得很好才对。还有,震天雷的火药配方,是当今天子最看重的事情,军器监守卫森严,这又是机密中的机密,怎么会失踪?若是沈大人与孙大人想要卖掉,抄个副本就可以了。下官总觉得这件事,非常的不对。”
石越本来是个聪明人,不过是事出突然,看到军器监的账目居然乱成这样,对沈括实在有点恨铁不成钢,又听到震天雷火药配方失踪,如果要是流传到敌国……所以一下子被惊住了。这时听沈归田点醒,立即就明白过来了。
这其中肯定有不对!
他慢慢的踱了几步,整理自己的思绪,但一时间其乱如麻,千头万绪。他知此时无暇细想,便对沈归田说道:“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