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有立场的话,我们的立场就是中立。
——《汴京新闻》评论员
王安石给皇帝见过礼后,抬头看见放在御案上的报纸,又看了石越一眼,便知道皇帝和石越肯定在谈论《汴京新闻》的事情。
石越给王安石行过礼,站到一边。赵顼笑道:“丞相此来,却有何事?”
“陛下,臣是为了这《汴京新闻》而来。”
赵顼笑道:“这倒巧了,朕刚刚就和石卿在说这事。石卿将刚才的事向丞相说一遍吧。”
石越应了一声“是”,便又将之前讨论的事情,和王安石细细说了一遍。
王安石听完,皱眉道:“陛下,臣以为定下条例管制,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任由他们这么非议朝政,只怕终有一天,朝廷大事,要受流俗影响。圣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人公然点评朝政得失,虽目下看来无大不妥,但长久看来,终会有隐患。若要议订条例,应当在条例中严厉禁止此等事。”
石越始终是想维护言论自由的,见王安石这么说,不由急了,连忙说道:“陛下,臣以为丞相所虑,虽不无道理。但治国之道,当刚柔相济,徒以刚强,必将自折。况且士民与天子,若连为一体,则国家昌盛,若互相猜忌,则亡国可待。故民者水也,当因势利导。物有利弊,当取其利而防其弊,不必因噎废食。自古奸滑之吏,欺上瞒下,御史之设,不能尽察,有报纸从中监督,只需事先用法令约束,使其言必有据,不敢造谣诽谤,则未必不可得其利。若一意禁止,则是使上下相隔,非上策也。且孔子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然孔子教弟子三千,未必不言政事,孟子在稷下,亦未必不言政事,此皆圣人权变之道,后之学者,也不必徒守经文。”
王安石听石越说到“徒以刚强,必将自折”,心里不由一格,倒似觉得在讽刺自己一般,但细揣石越语气,又不像如此。他想起宣德门前之事,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若一意执着,倒似自己有什么欺上瞒下之事怕让皇帝知道一般。当下不再争执,说道:“石越所说也不无道理。臣以为可着中书、礼部、刑部、学士院共议,制《皇宋出版敕令》,再下廷议,颁布执行。”说完这些话,王安石竟觉得自己变了许多。
石越见王安石退步,也见好就收,道:“臣以为丞相所言有理。”
石越只要《皇宋出版敕令》颁布就好——不管其中管制了什么,最起码的,是官方用这样的形式认可了报纸的存在,这一点的意义非凡。至于其中的限制,不仅可以辩论,以后也是可以修改的。
而出乎石越意料的是,桑充国与《汴京新闻》也似乎明白这一点,在朝廷有意制订《皇宋出版敕令》的消息传出之后,《汴京新闻》的社论立即给予了正面的评价。
至于新党,虽然也有人怀疑《汴京新闻》会在以后借民意攻击新法,为新法的执行增添麻烦,但所有人都知道王安石自白水潭之狱后,政治威信大受打击,这时候在“无关紧要”的《汴京新闻》上再次激化与石越、桑充国的矛盾,是相当不智的。何况石越等人动辄以“言者无罪”、“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为借口,而皇帝本人对此也倾向支持,再去争辩,实在不见得能讨得好去。这一点便是王安石心里也明白。而且,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读过书却没有机会做官,或者官职卑微,或者颇受打压,不能对朝政发表意见,心里却念念要“以天下为已任”的士大夫,此时突然发现报纸这个东西可以让他们说出心中想说的话来——这些潜在支持者的力量,也不可小视。
在这种情况下,新党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保马法》、《市易法》的制订之中。王安石此时也并不知道,王韶已经在西北取得军事上的大胜利;否则他只要把《皇宋出版敕令》稍稍牵制一下,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但是,此时报捷的使者,依然还在路上。
五月一日,虽然冯京与石越等人极力反对,《保马法》与《市易法》依然写出草案,上呈皇帝御览,皇帝当天即御批二府三司学士院诸寺监共同讨论。
五月二日,崇政殿。
石越上《保马、市易二法情弊札子》,预言保马、市易二法推行后可能出现的弊端,而文彦博、吴充分别上《官不与民争利札子》、《保马法事繁弊多札子》,明确表示反对。
赵顼对于石越反对二法,显得相当的不满。他坐在御椅上,听石越读完札子,沉着脸说道:“石卿,诸事未行,卿岂能未卜先知?莫须有之事,怎么可以用来反对朝廷大事。”
石越已料到皇帝会不高兴,因此也并不怎么着急,缓缓答道:“陛下,臣并不是反对保马法。”
他话一出口,满朝哗然。刚才读的札子反对之意非常明显,转口就说自己不是反对保马法,未免过分反覆。冯京等人侧目而视,连王安石都惊诧莫名。马上有御史蠢蠢欲动,想要弹劾石越举止失度,言辞矛盾,失大臣体。
赵顼也不悦的问道:“卿这不是反对,又是什么?”
石越欠身答道:“谋国如对弈,未虑胜先虑败。若保马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