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不害人,已经是好的了,亏得赵之谨还让明德在他铺子谋事,也算替我看着他了。”
我心里一忖,不由道:“倒是别再害人家才好。”
话一出口就悔了,金莺却无所谓,哧笑出声,“得了上次的教训,谁敢让他沾钱?不过是跑跑腿、帮帮手,又让铺子里师傅拘着些,这几月来都还好。”
说话间,我们推开旁边连着阳台的小门,金莺还在赞,“赵公子真正好人……”
话还没落呢,猛然见阳台上已经站着一个人,独自向外望着,听见有人进来,回身一瞧,目光与我相对,两个人倒有一瞬的怔忡。
金莺反应蛮快,笑道:“翠芳还有事找我呢,你们先聊着。”
“金……”我伸手抓她,已经脱了个空,阳台的门打开又阖上了,方寸空间里,只剩下我与赵之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孔不由发热,倒是他,轻笑道:“里头屋小人多,憋得气紧。”
我应了一声,倒有许多话要讲,一时竟理不出头绪,阳台陡然变小,将我二人拘住。十余米的楼下,行人来来往往,电车叮叮的停了,又缓缓开走,青碧的天空罩在我们头顶,两个人都看向远处,许久,我笑道:“该亲自去谢你的,却一直拖着。”
赵之谨一愣,淡淡道:“也没什么事儿,你说谢字,倒见外了。”说着一顿,这才笑了,“何况那时候害袁少爷垫了黄明德的亏空,想起来也觉惭愧。”
“这又算什么?”我忙打断他,“别说这事本来因我而起,就是在生意场上,岂有不为自己着想的人呐?你要这么说么,我以后都不敢见你的。”
赵之谨笑着取出一支烟,却又不点上,捻在指间,看向远处的楼宇。
不晓得街景在他眼里是怎样的?自上而下望出去,我看见洋车在街上窜,汽车掀着喇叭,顽皮的孩童绕着车跑,司机伸出头来作势要打,脏兮兮的小孩儿笑着一哄而散,可不一会儿又围在下一辆汽车周围,再次开始他们不会厌倦的小游戏。还有兜售香烟的小男孩儿,戴着破旧的鸭舌帽,穿着露趾的布鞋,专门找那些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一路卖着,一路捡地上的烟头解馋……
我不禁笑了,思维像远飞的风筝,遥遥只余一点,然风力松紧,手上感触清晰。
身旁的人诧异道:“看见什么这样高兴的?”
“我同姐姐刚来上海那时候,我也在街上卖香烟来着。”我向外一指,目光随着一个横穿马路的烟童。“都是男孩儿,他们要是欺负我,我就坐在马路上哭,总有好心的路人喝斥那些个烟童。我记得还有一次,一个穿着毛皮大衣的男人,一次就把我的香烟全买了,就那么一次。换来的钱,我同姐姐吃了好几碗小馄饨,又香又油,吃到撑……”
当时或许苦,回忆却是甜的。说的人笑到灿烂,听的人脸色反而一沉。我抬眼瞧时,赵之谨的目光泛起微澜,嘴唇一动,却没说出话来。倒惹得我笑了,“怎么办?馋小馄饨了,街角摆摊那家,没店面的,冬夜里看见他家的柴火炉就很暖和。”
赵之谨低头一笑,正要说话时,里头忽尔热闹起来,熙熙攘攘仿佛又来客了。
“出去瞧瞧。”我笑道:“再不出去,他们要找的。”
赵之谨眸子似是一暗,继而也道:“正是,一夫找不着你么该着急了。”
阳台的门才打开,已经听见客厅里依依呀呀竟唱起来。喧闹声似浪一般,瞬间已冲到面前,适才的宁静疏尔远离了,人还未见,那曲声笑语,已远远传来。
敞开的客厅里聚满宾客,客厅一角腾出空地,我一瞧,却是那小砚秋,没妆扮,穿着长衫,手执折扇,正演一出游园惊梦。
“扮相是像的,风度全然不同。”赵之谨与我低语,又摇头道:“可惜他刻意学程先生,倒把自身给丢了。”
我算不上懂戏,也瞧得出小砚秋举手投足不似程先生浑然天成。程先生是戏里戏外难辩真假,而小砚秋却时常将眼神一溜,随时在意观众的目光。
我抿嘴一笑,也侧身向赵之谨耳语:“这世上有几个程砚秋?人人都像他,可还这么稀奇的?”
“这也是物以稀为贵?”赵之谨低笑着还要说,那边有人高声道:“你们两个倒会躲清静,去哪儿有这么多话讲呀!”
戏还在继续呢,引得众人回头,我脸上犹挂着笑,却也难免尴尬。赵之谨极快看了我一眼,走上前几步笑道:“说是去抽支烟么,错过小砚秋先生开场了。”
场上戏仍在继续,只是唱的人有些心不在焉,宾客们也分了神,迟子墨如何肯放过这样好机会,向十三少笑道:“所以我说倌人么赎了身还是倌人的,总推不掉这些老交情!”
一语即落,我脸上定是变了神色,十三少不急不徐走近身旁,伸臂一揽,稳住我微颤的身子,也不顾众人,只向赵之谨道:“宛芳么总说要谢你,我倒觉得言谢多有见外。不如你二人认做兄妹,宛芳么也多个亲戚,有个走动处。”
我与赵之谨皆是一愣,极快的目光交叠,而金莺、方玉卿几个已抢先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