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才到上海么，十三少让陆祥送我回去，又交待了许多话，急着要走。我知他有事，也不便拦，喊住他道：“姐夫有事么，坐汽车去好了，我这里没多远，雇辆洋车蛮方便的。”
十三少笑着已拦下过往的洋车，一脚跨上去道：“你坐汽车回去，我晚些再来。”
他的病尚未痊愈，这里旅途奔波，咳得又重了些，但精神蛮好，我思量了一回，只得点头答应了，眼巴巴瞧那辆洋车拉着他走远了，这才让汽车夫开动，又问陆祥道：“什么事这样急？”
陆祥嘿嘿傻笑，半晌方道：“也没什么，老家来人，立等着见少爷。”
我半疑半信，浅浅应了一声，说话间书寓也近了，外头立着两个娘姨，依着门嗑瓜子儿，闲闲说上几句，笑得眉眼皆挤在一处。汽车挨得近了，直掀喇叭，这才回过神来，“哎哟”叫道：“宛芳先生回来了。”
我一瞧，是苏晓白和钱素梅的娘姨，冲着我直招手，车还没停稳，已拐着小脚上前道：“说了这两天要到的，我们先生就过来瞧瞧。”
我笑着问好。车刚停稳陆祥就忙着下行李，又替我开门，手上忙个不停，嘴里交待迎出门的妈妈道：“宛芳先生么给你们送回来了，我家少爷说了，这时候忙，等过几天有事儿跟你讲！”
妈满口应承，私下瞪我一眼低声道：“你倒会躲懒，这时候多少局么，哪里转得过来！”
我嘻嘻一笑，拎了个小包，蹬蹬上楼，还没到二楼呢，苏晓白迎在楼梯口，笑道：“真正上海滩的红倌人也没你这么逍遥的。”
“晓得你们话多，我买了东西专为堵你们的嘴。”
“南京柿子好吃，你买了没？”钱素梅探出个头，乍一见我，倒笑了，“去了半个来月，越发水灵了，还是南京水土养人。”
“你们晓得什么，哪里是水土养人，根本是人养人嘛……”苏晓白扶着栏杆，一双眼笑得格外晶亮，话才出，惹得钱素梅噗一声笑了，这里才要说什么，那边秦妈跟上来，虎着个脸，打我身旁硬挤过去，插腰道：“你么还是清倌人，走得倒轻巧，往后还做不做生意啦？”
我的笑乍乍僵在脸上，缓缓停了步子，这才道：“妈准的么，这时候又怪我。”
“准？我平日让你做事么也没这么痛快的，这回倒好，听见一个准字，拔起腿来就走，等反应过来，人影都没了。”
“妈~”我唤了声，打包里取出件首饰盒子，当着众人面打开道：“姐夫么晓得妈着急的，专程请南京城里最有名的师傅赶着打了对金耳环，妈也瞧瞧成色。”
妈眼角一斜，哼得半声，一巴掌抓了过去，这才讪讪道：“钱么是小事，误了生意往后可了得。”
“妈，您就少说几句，宛芳这耳环么，可不比她在家接的局帐还多？”这儿正闹着，翠芳出来劝，茹芳躲在门后头，咬着个手帕吃吃发笑。妈眼睛一错，瞧见茹芳，咬牙道：“你就是个赔钱货，也不晓得出来张罗，整日整日只知道傻笑！”说着跨上前狠狠拧了茹芳一把，拉着又哭又叫的茹芳么，自往后头去了。
“什么事妈火气这么大？”我不禁小声问翠芳，她剔着指甲，头也不抬，随意道：“妈么肝火旺，你又不是不晓得。”
我也不在意，进屋就将东西辅在桌上，都是些小玩意儿，苏晓白看上个胭脂盒子，钱素梅么拿了个手拎绣包，翠芳翘着腿坐在桌旁，一样样看过来，挑了件玻璃制蝴蝶花样别致胸针。我不禁拍手笑了，“买的时候就猜着你喜欢，果然最先入你的眼。”
翠芳不以为然，只管对镜抹妆，一双唇涂得鲜艳，与十指的蔻丹相应，半月余不见，镜中的她竟多了几分媚态。
“你兴冲冲的走，连电影也等不及看，这时候一只胸针么，可好就打发了？”
“还有呢，哪里理得过来，就你的最多。”我挤着她坐下，揽着她的肩头笑道：“这些天可有什么新闻？”
镜子里，苏晓白和钱素梅互望一眼，翠芳描眉的手也停在半空，片刻才笑了，“有什么新闻？就有什么也没了局呢，连我也说不上来有什么新闻。”
“茹芳呢？可有客人叫局？”
“有三两个，你不在么，忙不过来，让她代的。”翠芳说着从镜里瞟了我一眼，咯咯道：“我们这个妈么，天天惦着你，好容易回来了，一张脸孔又板得死人一样，这才是偏心呢，知道生意要你撑着。”
话音不落，钱素梅也抢道：“妈么都疼懂事的倌人喽，宛芳虽说是清倌人么，回来就问茹芳，难怪你们妈要疼的，换成我们那个妈，哪里肯放人走，回来也先偷偷打几下才肯罢休。”
我也是有私心的，生怕赎身的事儿，妈从中作梗，翠芳么有迟子墨撑着场面了，其余零散的客人自然要靠茹芳拉拢。然而这时候不能明说，正往桌上挑些带回来的小食儿，陆祥站在门口张望，也不敢进来。
“都搬完了？”我问他，他猫着个腰，冲屋里人直点头，陪笑道：“我这就要走，先生要有话么我一并带给少爷。”
苏晓白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