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芳手上腿上,全是红肿,脸上也落下五个清晰的指印。十三少绷紧了脸,喝斥跟上来的妈妈道:“就算是买来的么,当着我们的面儿就打,这是打她呢还是打我们呢?”
“哎哟喂,我哪敢呀?”妈一声叫起来,直扑到十三少怀里,又是捶又是嚎,“都为翠芳么,说的话总当耳边风的,这时候迟少爷来了几次都寻不着,迟少爷脸孔上挂不住么,我可好意思还在上海滩上混下去的?好容易寻她回来了,说两句么还顶嘴……”
“也是妈教的,做生意要巴结的呀。”
“巴结!”妈一声喝起来,哭嚎即止,“我还说做生意要有眼力劲的,你倒又听不进去了。迟少爷么费了多少开销的,这时候要结局帐了,你到哪里寻这样好客人,也好让我安心养养老哇!”
迟子墨将翠芳扶坐于椅中,要骂又骂不出来,手指向妈一戳,也不知要讲什么了,负手在屋中直转。
“妈,你消消气。茹芳么还不成气的,把翠芳打伤了可还有谁替你撑门面。”我扶着妈,心内暗忖,翠芳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通红的,手里的帕子都揉作团了,拉着迟子墨道:“我怠慢了你么,迟少爷要打要骂是随便的。但生意可是不做了?我满心只想认少爷一个客人了,妈么又不答应,说宛芳也小,茹芳更算不上,这一大家开销都指着我,那别的客人来了,我是应还是不应?”
迟子墨握住翠芳的手,连声安慰也不得其法,翠芳依旧呜咽,“今天回来就说迟少爷要清局帐的,我一听就吓住了,呆呆的也不晓得怎么办。堂子里客人来来往往,我还不晓得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好容易盼来迟少爷,对我也好,对妈也好,再没什么可讲的了,只是客人么,也是由得我挑的?”
“你别急,我不过说说。局帐清得了么,这些日子费的心机也是清得了的?”翠芳一番言语,迟子墨慌了神,满口应承道:“从今往后么,你别再接别的客人了,你也好、你妈也好,连同这书寓的开销么能大到哪儿去?逢年过节,我让伙计给你们结清就是了。”
翠芳尚不及应,妈先破啼为笑,这边放了十三少,那边拉着迟子墨道:“我就晓得终身也要靠迟少爷的,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与十三少站在一旁,十三少么唇角微扬,似嘲似讽,我心里也有几分清楚,知十三少了然,又说不出的烦躁,不禁冷笑道:“这话说得好,妈有了安生处么,也不必隔三差五哭穷要钱,我们也省心,你也省力。”
“宛芳这话说的,我这不是两个女婿两条腿走路么。”妈嗔了我一句,眉眼笑作一堆,扬声道:“三姐儿,快去下贴请人,我这里要嫁女儿呐。”
听得这句,翠芳越发露出悲泣之情——她捏着个帕子,欲说不说,眼角还挂着泪痕,经不得迟子墨抱在怀里安抚,半晌方道:“迟少爷对我,再没别的话讲了,就是……”
“还有什么不足你一并说了,我这里总替你做主。”
“迟少爷今天高兴么,都应承下来,等明日得了好去处,就把今天这话全忘了。那时候么,老客人么又没了,新客人么谁晓得你,塌了台,我到哪里去哭?”
迟子墨一听反倒急了,捶胸顿足道:“你这是不信我?”
翠芳亦不答,抽抽涕涕,索性坐在凳上,背对着迟子墨哭泣,肩膀微微耸着,挽起手袖的臂腕上新伤旧痕历历在目。
十三少喟然轻叹,背身不忍细瞧;迟子墨么一时没了主意,急着道:“你究竟要怎样才放心?可是要赎……”
“我哪敢攀枝作凤。”翠芳打断迟子墨,抬眼瞥向我,迟疑了半晌方道:“你说的话么我自然是信的,只要你多花些心思在这儿,我是死也不敢争什么,死也不敢再作他想。”
“自我来了上海,可曾到别处去?一月里倒有半月是在你这儿的,还要如何才算得上花心思。”
翠芳又不答了,妈么眉眼含笑站在一旁看热闹,阿金换下凉茶,又捧来一壶热的,十三少接过啜了一口,要说什么终究忍住了。只有我忍不住,向迟子墨道:“翠芳么,就是要个安心喽。你呀,别的也不用想,就好好忖一忖,请各位老爷少爷、先生小姐们做个证,从此后,这堂子里里外外,可算作是你的开销了。”
迟子墨尚看向翠芳,见翠芳微微笑而颌首,这才拍膝道:“这有何难?你说就是了,何苦哭成这样。你要是不放心,把上海滩把势场里的倌人都请来作证也无妨。”
翠芳这才展颜,起身挽住迟子墨,娇声道:“别说是生意要巴结么,就单为这份体贴大方,喏,宛芳说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如同被人揭穿心事,我的脸热了,半低着头,余光瞥见十三少欣长的身影,仿佛也为之所动似的,略侧了侧身。
迟子墨这会儿也不恼了,揽着个翠芳,两人叽叽耳语。妈么,着巧菊将二人送回翠芳房中,陪笑向十三少道:“翠芳么脑子木的,不像宛芳省心,十三少莫见怪才好。”
十三少应了一声,颇为不耐,妈唯唯说着也退了出去,这房中突然又静下来。太阳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