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很头痛的问题,在于房东和大家签下的租约合同不是正式的,经过公证的文书合同。不过就是一张信纸,上面写着收到租金多少钱,类似于收据之类的东西。造成这种情况,主要在于,这县城巴掌大的地方,住户大多久居于此,说起来祖上那辈拐七拐八都能拐出点儿亲戚关系来,大家认为口头之约也就够了,对于合同并不特别重视。更何况,有的老板租房东的房子,已租过好几年,年年都是这样交租金,年年都还平安,谁晓得今年会出这么档子事儿?
若按最坏结果打算,那一纸简单的租约未必对大家百分百有利,那么……
“操他妈的,我们就是不搬,看他龟儿子能对老子怎么样?”
不搬,是大家定下的攻守同盟。这是计然在这片地方开店以来,首次看到,众商户如此齐心协力,携手进退。为了这份攻守协议,在计然小店相邻的饭馆,大家聚了聚,喝点小酒,唱了唱K,然后无意间,大家透过三楼的窗户往下看,发现这条老街其实很漂亮,街边的绿树生得枝桠舒展,遮住整条街道,难怪夏天时候,店里即使没空调,只开着电风扇,也很凉快。而且~~“老子第一次在别的地方看自己的店诶,哎呀,招牌这么旧?该换换了……”
计然的店,是这片店铺中最小最不重要的一间,她在这群商户经营者中,也是最年轻,资历最浅的,这种场合,本来也轮不到她说什么,表示到与大家共进退的意思就好了。不过,第一次,她觉得~~好像找到了组织似的,不再孤军奋战。
一切如预期那样,地产发展商急着要拆要建,商户们要求退租金和赔偿费用,不停地在租金和租约的问题上扯皮。计然咬紧牙关,不管地产商那边谁来沟通,她就一个“不”字。好在,她是最小一户,也没人在乎她,在她身上做突破,费心思。
到底,为着搬不搬,实在闹的太厉害了。这天,承建方项目经理,带着推土机大卡车过来,还有一群整整齐齐,穿着制服的工人,跟着待命,那架势看上去确够惊人。计然躲在自家店里,研究那群工人身上的制服,只觉眼熟,跟以前在学校时,旁边工地上的工人穿的很象呢,不过~~,其实工人的衣服都差不多是不是?
晌午后,要拆的,和不搬的,僵持不下,情势一触即发,终于,不知是谁的哪句话,哪个动作,将场面“引爆”,双方竟然动手,拼上了。计然的店也未能幸免,笊篱,锅盖,凳子,又飞去街上~~
人就是这样,受难的时候有人陪着一起,就好像没那么惨似的。因为这次是大家都遭殃,计就感觉上还没那么坏。所以,继续去捡吧~~计然想,她是舍腰蜂嘛~~
可是这次,不行……
有辆很气派的车,从计然身边开过去。那辆车让她想起六哥教她的,“这个牌子的车,我最喜欢了,看到没有?前面有四个圈圈的标志,奥迪哦,这款车型,值一百多万呢……”
百万,对计然来说,那叫天文数字,而对有些人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是代步的工具而已。有钱人真是奢侈,计然想到自己出行,连叫出租都舍不得。
有钱人的车在她前面不远处停住,司机先下车,动作迅速,毕恭毕敬拉开车门,迎出位身着套装,样貌端正,气质干练的女士。本想去捡自家那点破烂的计然,见着那位女士,如坠冰窟,浑身发冷,她愣怔两秒,趁人家没注意到她,灰头土脸,飞快窜回自己的店里~~
常蓝~~常蓝,竟然是常蓝,系青的妈妈~~来买地的地产开发商,是系青家的公司……
有很多事情,计然都可以不在乎,也都能忍的下去,可是,和怀系青有关的一切,她没办法不在乎~~费劲心力,兜兜转转,最后,她还是要毁在这位“太后”手里。曾经,她计然还可以凭借怀系青给予的一点点力量,站在常蓝面前,面对她。如今,不需要太多,只要常蓝一个背影,她便足以崩溃,灰飞烟灭。不过瞬间,计然心意阑珊,什么找到了组织,什么孤军奋战,什么攻守同盟齐进齐退,什么馄饨什么生意……所有这一切,统统作废,计然那点本不强烈的斗志,在见到常蓝后,如落到热锅里的雪团,融化,蒸发,涓滴无存。
得离开这里,这是计然能想到,愿意做的,唯一的事情,她昏头胀脑,上楼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可以带走的,她只拿了两件换洗衣物和存折,静等着楼下人声散去……
按捺着强烈不稳定的心跳,计然独自等了很长时间,先是听到锅碗瓢盆掉落或是碎掉发出的锐利声响,男男女女吵吵闹闹一片混乱,紧接着又是警笛大作,期间她的手机响了几次,计然看不是计真的电话,接都懒得接,听之任之,最后,终于清净,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下楼,找车去车站,计然随便买了张票,上去一列她完全不知要开去哪里的火车,将什么生意,什么生存,什么生活,丢去身后。终于省悟,这世间果然没什么是永垂不朽。
比如,她遇到系青,以为幸福在握,其实,不!
比如,她想依靠六哥,以为可以稍微懈怠懒惰,也不!!
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