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顺正要请老铁匠继续说那故事,转念却又想道:“不过若是为防妖怪他日做出害人的行径,故而提前将其剪除,那也似乎并无什么不对。这么说来,难道还是我想错了?”他越想越是糊涂,渐觉心中烦闷。
本来以他的伶俐,不至纠结于此,但人往往会有迷乱之时,将一件简单小事,想得复杂无比,从而陷身其中,越是心思灵敏之辈,反而越不可自拔。俗谓之“钻牛角尖”,佛家则是云“知见障”。若是常人如此,不过抑郁一段时日,自会开解。但穆顺身为修炼之人,已有根基,是以心神紊乱,引动体内真气到处窜走,隐隐便有了走火入魔之兆。
好在他甚是乖觉,一旦察觉不妙便不再去想,转而问老铁匠道:“师父,若一个妖怪从未害过人,却有人想要杀他,只为了怕他日后会去害人,那是对也不对?”老铁匠先前见穆顺凝神思索,不欲打扰,便自顾饮茶,此时放下茶盏,瞥了穆顺一眼,只淡然道:“‘莫须有’之罪,却是对也不对?”穆顺“啊”了一声,顿时醒悟。
原来那“‘莫须有’之罪”,说的却是吴县中的一件往事。那吴县县令有名小妾,极为妩媚妖娆。县令对其爱护之极,偏又生性奇妒,决不允许这小妾同外人有丝毫往来。
偏偏县衙中有名幕僚,文采风流,某日路过后花园外,正瞥见那小妾在园中游玩。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这幕僚回去之后,便即赋诗一首,极赞县令小妾的美貌。此诗传到县令耳中,顿时引得这位大人醋性大发,派人将那幕僚拘来,活活打死。期间亦有人为这幕僚求情,亦有质问为何要施如此重刑的,那县令却只道:“虽然这人现在没行出甚么苟且之事,但他既然见了我那小妾的容貌,日后或许会生出非分之想。此为‘莫须有’之罪,是以他便当杀了。”此事传开,闻者皆是愤慨无比,俱道:“只凭‘莫须有’三字,怎能妄害人命。”
老铁匠与穆顺茶余饭后,也曾聊起此事,穆顺当时怒道:“这昏官如此跋扈,难道也没人管他么?”老铁匠却只轻轻一笑,并未答言。
此时老铁匠以“‘莫须有’之罪”应答,其意自然明了。穆顺立刻会意,心道:“师傅说的没错。妖怪若是为非作歹,残害生人,自然是要除去。但那鲤鱼精一片混沌,本性瞧来也不坏,只因他是妖怪,以‘或许会害人’为借口,下手杀害,委实太过分了些。”想通此节,心中大为畅快。当下行礼道:“多谢师父指点,徒儿知晓了。”老铁匠大笑道:“你这惫懒小子,平时倒不见你有这么多礼数。”
他虽语带调侃,心中却极是欢喜,知晓自己这个弟子定是有所明悟,心想:“此子机缘倒佳,不过一席谈话,便通达一念。虽说非是修为之提升,但心性巩固,利在久远。想当年老子可就没这等福分啦。”穆顺听了老铁匠的玩笑之言,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却又马上嘻嘻笑道:“哪有此事。平日里徒弟礼数不多,是因为将对师父的敬意全都装在心中而已,可不是对师父不敬。”
老铁匠见他说的有趣,也不由莞尔,笑骂道:“臭小子真是油嘴滑舌。是了,方才我们说到什么地方了?”穆顺笑道:“师父你还真是健忘,刚刚那锤神魔帝之事,你才刚开始说呢。”老铁匠嗔目道:“还不是因为你小子胡乱插嘴,扯出了这么多话来。”穆顺嘿嘿一笑,不再多言,只是连忙拎起茶壶,将老铁匠面前的杯中又斟满茶水。
老铁匠目露满意神色,继续说道:“当时四方混战,持续约有千年,却始终相持不下。其中以人、魔两方较为强大些,人之一方自有道统传承,是为人教。魔众依此说法,便自称为‘魔教’,与人教抗衡。不过人教一方因是秩序分明,要稍稍占了些上风,却也与大局无补。便在此时,众魔之中出现了个绝世天才,短短不到百年,便修到了化神境界,将内有分裂的魔教一举统合,掌管魔君之位。接着又耗费百来年时光,击败妖精、鬼怪两股势力,将其都纳为魔之附庸。此时他的修为也已跨越天堑,到了凝虚之境。外界诸族对他的称呼,便随之变成了‘魔帝’。”
他将万余年前之事娓娓道来,虽然语只数句,但其中不知包含了多少腥风血雨,慷慨悲歌。穆顺安然静听,亦在想象那魔帝统魔众、降妖鬼,登高一呼,八荒六合为之响应的威风。是以得知“魔帝”称号由来之时,虽明知对方乃是人教之敌,却也为其雄才大略深感慑服。
两人一时默然。过了半晌,老铁匠方续道:“魔教势大,便对人教步步紧逼。那魔帝踌躇满志,只待覆灭人教,一统九州,便可以此为根基,进而对抗天庭了。”穆顺听到未知之处,又是大觉好奇,心想:“天庭?那又是甚么?”脱口询问。
老铁匠这回倒未责怪他,只摸摸胡须笑道:“天庭据传乃是诸神圣所在,由各方天帝掌管,其内有各路神仙。而今世上的诸多道术功法,许多便是传承自天庭的道统。”穆顺讶然道:“这么厉害!那为何人魔大战时,天庭却不出手帮忙?”老铁匠失笑道:“你小子想的倒是简单。难道人教有天庭做靠山,魔教便没有么?”
穆顺方始明白,惊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