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的叹息
到玉树后,司机把车开进了一个机关的院子,他们说早晨要在这里卸货,搭车的小伙子下车去找旅店,我想跟他一起去,找一个舒适点的地方好好休息一夜,因为十几个小时在高原上的颠簸,早已让我筋疲力尽。但当我跳下驾驶室时,正在检查货物的两位司机却异口同声地制止着我:
“这么晚了,你不要走,附近没有旅店!”
老板还诚恳地说:“我的家就在玉树,但是晚上我从来不敢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这里社会秩序不是很好,特别是晚上。万一有人抢劫,您咋办?您年纪大了,打不过他们……您别走了,您真走了,我们也不放心!”
他们一再建议我就在驾驶室里凑合一夜,等天亮以后再去联系采访的单位或是再去解决旅店的问题。
他们的关心和诚意打动了我,特别那句“您真走了,我们也不放心”更使我感觉到了雪域高原萍水相逢的人之间,那种温馨的友好情谊,而且我也明白,他们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因此便重新爬回了驾驶室。
驾驶室里只有一条沾满尘土的毛毯和一床窄小的棉被,老板替我把坐椅使劲扳倒,布置了一个可以半躺的地方,又把毛毯让给了我,他们两人便在高原寒冷的夜间蜷缩着挤在一起,共同盖了那条又脏又小的棉被。
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玉树,高原反应显然比玛多轻。
早晨6点多钟我醒了,在院子里找个人家要了水洗漱后,便提着简单的行李向两位淳朴、好心、在高原上常年奔波的司机告别,我对他们十分感谢,临走时竟有些依依不舍了。
走出院子,出乎意料之外,在路边竟看见许多崭新的小“面的”。有人曾告诉我,牧区过去长期骑马,玉树街上也是如此,90年代改为骑摩托,而现在是坐汽车。从交通工具的改变,反映了青藏高原牧区的巨大进步。
我坐上小“面的”直奔城边的玉树州林业环保局,但时间太早,还没有人上班……
我欣喜地看到林业环保局的院子里竟有高高的杨树和矮小的、枝叶繁茂的沙枣树,还有一些花草。自从去到黄河源区玛多县后,便没有再看见过蓊郁的树林和高大的乔木,因此在这里看到它们,竟有一种特殊的感动和久别重逢般的喜悦,是我过去眼光掠过树丛时从来没有感觉到的。
望着碧绿的树枝在晨风中婀娜摆动,我浮想联翩。
我想起了在藏区十分流行的一首歌曲:
玉树啊,我美丽的家乡,
那里有无垠的草原,
那里有苍茫的蓝天,
母亲河从帐篷前流过,
把我带到了遥远的天边……
玉树州是长江、黄河、澜沧江的发源地。黄河在进入玛多县美丽的鄂陵湖、扎陵湖之前,要首先经过玉树州曲麻莱县的玛多乡。澜沧江这条流经中国、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六个国家、全长4500公里的国际河流,出境后被称为湄公河,是东南亚人民的母亲河,也发源于玉树州杂多县西北、唐古拉山北麓。而被苏东坡称为“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万里长江,却也发源于玉树州唐古拉山主峰格拉丹冬雪山的冰川冰舌。
因此,作为“两江一河”的源头,玉树州便有“中华水塔”之称。
我要探访的三江源自然保护区核心地区正在这里。这个保护区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长江总水量的25%、黄河总水量的49%、澜沧江总水量的15%都来自这里。这里的生态状况将对“两江一河”流域各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以致有人曾说:“三江源如果打个喷嚏,三江流域便可能患上感冒了!”
在我无拘无束的浮想中,一位美丽的藏族姑娘走进了视线。
她十分年轻、十分可爱,没有一点脂粉的痕迹,像草原上生命力极强的花朵。圆圆的面庞被高原强烈的紫外线照射得又红又黑,大大的眼睛纯净如水,充满了稚气,微笑时露出一排细小的、整齐的白牙。她自我介绍说:
“我叫忠尕才措,但平时大家都叫我‘忠尕’,您也叫我‘忠尕’吧。”
她问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我递给她介绍信和名片后,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她雪白的贝齿一闪,微笑着热情地说:
“阿姨,我已经躲在树后看了您好久,心里一直在想您是干什么的,又不像本地人……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您先到我家休息,我陪您去吃早饭。”
说着便提起了我的行囊。
这位姑娘心灵和眼睛一样,都是纯净如水,既热情又天真,我立刻喜欢上了她,答应了她的邀请。
忠尕住的是林业环保局的单身宿舍,但这里的单身宿舍也是一个单独的小院,有厨房、卧房和客厅。和内地女孩子一样,忠尕的房里挂着许多绢花和塑料花做成的小饰品,还洒着香水;和内地女孩子不同的是,她在院子里种了一畦又一畦绿色的蔬菜。
忠尕说,种菜不是为了吃,是为了能够经常在眼前出现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