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气,怀孕而已,绝大多数的女子都怀过孕生过孩子,难道她们怀孕之时也是这么紧张的吗?自此后,我几乎失去了人身自由,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跟着看着。那老佣更是打点起百倍的精神照顾我,她说这孩子是未来的小王爷,可马虎不得。
“你怎么就知是男孩?”
“夫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必然会一举得男。”
小安不再与我交欢,每天晚上都要看着我睡着才会离去。有几次,他似很想睡在我身边,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我想他是怕伤到孩子吧!
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深受宠爱,难道上天真的眷顾我,不再刻意刁难,想要给我的余生一点希望吗?
只是上天却未必如此仁厚。所谓之命运,它所惯常使用的伎俩便是给人以希望,然后在人沉浸在希望的喜悦之中时,再狠狠地将那希望打碎。只有这样,人才会彻底绝望,对生命不再存有任何幻想。
春日的那夜,我自梦中惊醒。小安已经回房了,老佣也在外间的床上睡得鼾声震天响。我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一抹绿色的影子自门外经过。
我吃了一惊,惊心动魄的绿色,熟悉的绿色,那样的绿色,只曾出现在玳瑁的身上。我揉了揉眼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由自主地走出了房门。
月下的夜温柔如同情人的手,我站在黑暗之中定了定神,也许只是我看错了,玳瑁早就死了,一年多以来,她都不曾回来过。
然后我便听见廊下两名小丫环的窃窃私语。
“我好困,真想睡觉。”
“别睡,王爷吩咐了,从早到晚都要有人守在夫人的门外。”
“什么夫人?外面的人都叫她薛寡妇。”
“你知道什么?她本来是相府家的三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抛绣球招亲。听说抛绣球的那天王爷也去了,还站在最好的位置想要接住绣球,却到底还是抢不过姓薛的。”
“姓薛的是谁啊?难道比咱们王爷还厉害吗?”
“不知道是谁。只是听说力大无穷,曾经救过当今皇上的命。”
“那可也不是普通人。”
“若是普通人,怎么和咱们王爷争啊!”
“你听说没有,”小丫环压低了声音:“王爷要娶妻了。”
“怎么没听说,是安西节度使的千金。好像是叫廖可珍吧!”
“你连名字都知道啊?”
“廖小姐来过京城,还来过咱们王府呢!”
“那你见过吗?”
“远远地看了一眼。”
“生得俊吗?比屋里那位如何?”
“当然俊了。屋里那位虽然也俊,但说什么也是个寡妇,怎么和人家黄女闺女比啊?”
“别看是个寡妇,王爷宠她那个劲,似乎是想让她做王妃呢!”
“你就别犯傻了。一个寡妇怎么能做王妃?若真娶了她,王爷的体面没了,皇上的体面也没了,整个皇室的体面都没了。这一辈子也就能做个没名没份的夫人。”
“可是她怀孕了。”
“是啊!她命好,正室没进门就怀孕了。若是生出来是个男孩,那便是长子,说不定将来就是世子。到时候,她也许能母凭子贵,母鸡变凤凰。”
两个小丫头掩着嘴格格地笑了,“还得巴结着!”
“那是,谁都不能得罪。”
我怔怔地站在黑暗之中,玳瑁,她故意让我听到这些的吧!
站了半晌,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小安身边。习惯了月白风清的夜晚两人默然相对。无言或者是源于无话可说吧!但我们却都自然地享受那片刻的宁静。女人总是贪心的,我竟已经忘记了我是个有夫之妇。虽然别人喜欢叫我寡妇,但谁都不曾证实过平贵的死讯。
何况……我清楚地记得,玳瑁死以前,我曾经许下的誓言,我不会嫁给小安,永远都不会。我沿着墙壁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我的身体里正孕育着小安的骨肉,只要这个孩子存在,我与他之间的联系,就永远都不可能砍断。
这孩子已经在我的身体里,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何况,我还能企盼什么呢?小安比我年长八岁,到现在还未婚配,这在皇室之中已经是不可理解的怪事。他与安西节度使的女儿成亲,正是门当户对,顺理成章。
我苦苦地思索,我的孩子,将来该如何是好?我将他带走,还是留在王府之中?若留下来,他只是一个没名没份的私生子。但若不留下来,他便要与我共度贫穷的寒窟岁月。
我冥思苦想,将要做母亲的人便与原来不同了。自己的事情可以全无所谓,但孩子的事情却比什么都重要。我的孩子,我真忍心让他在寒窟中长大吗?
但若我不带他走,我又怎忍心将他留在王府。也许……也许……让他在全无知觉的时候死去……
我悚然而惊,我竟想杀死他,杀死我自己的骨肉。天快亮的时候,老佣自房内走出